[羅大佑]首頁/精彩樂評/最后一個游吟詩人踏歌行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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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乎者也 墨鏡換成了晶瑩的無邊眼睛,羅大佑的臉顯得通透無邪。他帶著孩童般的執著穿過黨派罵戰回歸情欲恨愛交錯馬經股經架步天王追星族千禧年,他的衣襟不沾誘惑之塵,他目無紅綠燈安然行走在咆哮凶猛的繁忙人間。萬物迅速生成紛紛腐敗凋零,他的歌卻依然首首汁液飽滿,洋溢著20年中的千般滋味:抗爭的年代,純潔地批判,告別的青澀,鈔票的腥膻,錯亂的道德,前途的紛亂,相對的真理,絕對的困惑,已存入懷舊銀行的愛人,不能停止愛戀的自己。你一點點進入,絲絲縷縷層層,驀然間發現已在時代的靈魂深處。 之乎者也/1982年4月 這一趟音樂的路,走得好辛苦。在東方與西方、傳統與現代、嚴肅與通俗間,我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摸索過來的。因為前面沒有足跡可尋。而現在,我想果實已經在成長了。因此,請開啟你通向心靈的耳朵──至少這里沒有不痛不痒的歌。假如不喜歡的話,請回到他們的歌聲里,因為這中間沒有妥協。──羅大佑 所謂才子,乍一亮相已經成熟。 羅大佑的處女作據說是《閃亮的日子》,簡單的和弦,深情的吟詠,中式線性結構蜿蜒而上,單純而不單薄。這個路子在〈鄉愁四韻〉里 走下去,一唱三嘆,溫柔敦厚,纏綿悱惻。借人詩歌探索曲式風格到了一個程度,自己的東西開始蠢蠢欲動,噴薄而出。《之乎者也》里羅大佑式的氣感初現端倪。 典型的羅大佑曲式如長車嘯過,如龍翔于野,如大潮吞日。一上來就把人蓋住了,那只能是浩然之氣!這一點便壓過了無數逞力的搖滾,炫美的情歌。羅大佑的歌,旋律永遠是挾著歌詞轟轟向前,滾滾向前,翻涌向前。你嫌不得他單調,因為那里面有執著、猶豫、惆悵、自嘲、刻骨哀傷等無數交織交錯的情緒,晦暗明亮微弱渾強如鱗片一閃而過。 就是這個才大氣粗,讓《之乎者也》、《鹿港小鎮》這樣的政論文也成為經典。 《之乎者也》告訴我們的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羅大佑。他發愿以流行音樂承載道義和深情。一個嶄新的使命。年輕人一思考,就必然要批判,為賦新詞強說shit。又恰好是個什么都要審查,什么都不允許的環境,羅大佑順理成章地成為黑衣憤怒青年。可是,一方面,他選擇了質疑與戰斗的姿態,另一方面,他也無法不去吟唱本性更深處的善感和溫柔。 在質疑還沒有沉澱堅韌之前,羅大佑最好的還是那些柔軟的,吸取了日月天地精華的部分。 《鹿港小鎮》、《光陰的故事》、《蒲公英》,要在暮春的下午或黃昏聽。里面石板的咸味,空氣中的芬芳,季節流轉的涼熱,格外分明,對城市化的批評反而是買櫝后還的那顆珠。青春期后第一次結晶,成就的是流麗而有重量的歌謠形式,成就的是情、景、人、詞、曲、氣渾成一體的羅大佑式意境。──夢中的姑娘長發盈空。──有這一句,台灣80年代的歌壇算撐起來了。 (二)青春舞曲演唱會 青春舞曲: 聰明的你 告訴我什么是真理 瀟洒的你 告訴我什么是真理 瘋狂的你 告訴我什么是真理 多情的你 告訴我什么是真理 成名以后,羅大佑開始試著交出些更內心的東西。孤拗的追問,茫茫的深情。名氣就是讓你深信自己恍惚時囈語也是錦心繡口。這張專輯里,可以看到羅大佑已經知道自己站到了聚光燈下,腔調乍轉,分寸初換,他從邊緣走向了舞台中心。 如果說《之乎者也》還是少年隔著玻璃看成人社會,動不得手便激烈動口﹔《現象》已被卷在涌涌人頭里。批評的心氣還在,張嘴已不是那句,不知不覺已成浮世繪的白描。在現實越來越鋪天蓋地,不隨波逐流就得用去羅大佑的全部心力。《青春舞曲》象一只執著的胃,痛苦地攪磨消化著巨大堅硬渾濁的現實: 《青春舞曲》──現實與真理的沖突, 《現象》──現實與傳統價值觀的沖突, 《未來的主人翁》──現實和人性關懷的沖突, 《戀曲'80》──現實與遺忘的沖突(愛情這東西我明白 但永遠是什么)。 危機四伏,輾轉間還是戰友情深。我一直以為《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是一個戰士寫給另一個戰士的:如果我們生存的冰冷的世界依然難改變,至少我還擁有你化解冰雪的容顏 都是要消弭冰雪,武器不同,槍與玫瑰。 真是矛盾啊,當占據了制高點、對現實開始全面反攻時,疑惑與無力卻與日俱增,努力到最后不過是嘲諷,對自己,對外界都再不肯定,愛情一直是無法依靠的。這時,──到了我告別一段時間的時候了,我總不能騙你說我腦袋里還充滿著音符。多久?請別問我。──羅大佑1985如是說。 必須再提的是,《青春舞曲》的現場狂熱。去現場,砸掉盒帶CD,去現場,音樂必須去現場。《暗戀》這樣火辣辣用歌聲吮吸遍你身體的歌只允許出現在現場。 (三) 愛人同志 《愛人同志》/1988──你象一句美麗的口號揮不去 卷土重來的激情,卷土重來的詩意,卷土重來地把自己推向危險的革命邊緣。詩人的資格要靠自己不斷地撕碎了再証明。歸來的羅大佑開始了一種嗚咽的泣訴和更富爆破力的吶喊──這個人總是在體內堅持著輪流著分裂和統一──無論是繞指柔還是百煉鋼都是為了耕開內心疆野,他知道,個人內心的盡頭便是蒼茫浩大的中華民族記憶時空。 他做到了。 愛人同志的詞風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意識形態之爭,甚至就是電影《棋王》里一個香港人在大串聯列車上的情景。其實每句都刻骨銘心,每句都以有限表達了無限。走入內心才真正開啟了作品的多義性。我更愿意相信:這是引入歷史洪流來沖擊渺小的個人命運所造就的緊張,時代的碾壓下一點可憐而強硬的依戀,一點可憐而強硬的追求。人類生存濃縮至極點就是如此。羅大佑脫胎換骨了,他不再妄想刮起旋風,也不再沉浮時代人群間,這個狂風暴雨中在曠野間打開雙臂的黑衣人,接天地間涌流的電力入他心間,他自由了。 此時的羅大佑對MIDI把握已收放自如。愛人同志的配器質感比以前丰富,打擊樂部分出神入化,《你的樣子》以清脆琴音開篇,含著千里風塵所以渾濁不清的喉嚨平緩卻激昂地撫摩一個孤獨身影,只有細碎琴聲纏繞進出,華彩段落也只如此,忽然大片樂章如記憶般潮水襲來,相當戲劇化,把情歌唱成了史詩。 許是去了趟美國,在真正的高樓和雜色人等中間,小島上鄉土-城市的困惑大事化小化了,到是黃皮膚情結上了心頭,中國,大陸正式進入他的視野。《京城夜》有點隔,《游戲規則》象一個潛入內心很久的人再浮出海面,看到了些東西,目光卻有些茫然。 然而,終于是要出來了,真正的詩人無法不去注視外面的世界。 (四)中國三部曲 原鄉/皇后大道東/首都 關于音樂工廠…… ● 本廠是羅大佑將他的音樂基地遷冊到香港的組織。 ● 本廠旗幟鮮明,以生產富中國特色符合香港市情之產品為最高指示。 ● 本廠是唯一堅持制造聲浪以美化小氣候保護環境的工廠。 住在這里,我覺得像個掮客一樣,做著一宗歷史與未來之間的最大買賣。 ──羅大佑 1990 在90年代初,兩岸三地的對話還是玻璃幕牆兩邊不得盡情的親昵,越講越錯的誤讀。此時一個人游走在三地間做一幅大拼圖的努力就格外可貴。 《鹿港》中對鄉土台灣逝去的無力惋惜,到《原鄉》時已演變成對母語文化的深切感觸和勉力存留。“歌,是語言的花朵。在這母語音樂的摸索制作過程中,我驚訝的發現到語言竟是如此活生生的生存著,一如我們脆弱的生命的喜怒哀樂與生老病死。……只有用歌聲來彌補,只有用音樂來歌頌。至少,前人血淚斑斑所肥沃成的土地上,我們須祭拜……我們也許微笑:“這片土地,畢竟我曾經耕耘過”──羅大佑。 自己的道路已經找到,要做的只是微笑著行進。 《皇后大道東》是1990年“音樂工廠”正式注冊后于隔年年初推出的第一張專輯。在香港這全世界惟一天空有老鷹盤旋的大都市,羅大佑在泥土和高樓中進進出出,終于搞懂了城市不是他以往漫罵的水泥森林,而是一個高效率的關系網:錢與錢的關系,人與人的關系,錢與人的關系。《《皇后大道東》簡直是在贊嘆這城市適應氣候的無窮韌性,羅大佑本人又何嘗不是如此?羅大佑繃了很久的架子終于松開了,香港的確是最讓人放松的都市。你看到羅大佑混跡市井小民中,一樣穿衣吃飯如廁,穿衣吃飯如廁皆是悟道。一樣嬉笑怒罵無厘頭,嬉笑怒罵無厘頭也可入詩。 說這三張專輯是羅大佑的中國三部曲,又何止是台灣-香港-北京呢?其實更應該是這樣一種對應: 《原鄉》----鄉土中國 《皇后大道東》----商業中國 《首都》----政治中國 沉重的歷史感逼迫羅大佑從各種方面來探索窮盡中國人的可能性,這對于他也許是超負荷了。雖然在做〈首都〉時他几次北上,案頭工作也做足,卻依然只概括出一幅漫畫式的速寫。反而是期間為香港藝人寫歌編曲來得更精致沉著。 無論如何,羅大佑對現實的把握已再上了個台階,批判迷茫革命都已經過去,雖然偶爾還會激動會不平,恆挂于面上的基本是一抹微笑,是認了宿命的喜樂,是看透世情的嘲諷。此時的他,已把戰場和情場、時局和飯局分得很清了。 作者后記: 這次寫得很澀。想努力感受羅大佑同志創作時的心態,有多少是不得不寫,多少是妙手偶得,多少是將錯就錯,最后寫出來是一些與事實重合等于沒說,一些猜測還是猜測。最后的戀曲2000感受最復雜,有感覺了再續吧。 (轉自清韻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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