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佑]首頁/精彩樂評/擁擠的樂園--羅大佑音樂五重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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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學校拿出侯孝賢贈的膠片重溫經典,是《風柜來的人》。又聽到了羅大佑的《鹿港小鎮》。“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鹿港的街道/鹿港的漁村 媽祖廟里燒香的人們/台北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鹿港的清晨 鹿港的黃昏 徘徊在文明里的人/台北不是我想象的黃金天堂/都市里沒有當初我的夢想/在夢里我再度回到鹿港小鎮/廟里膜拜的人們依然虔誠/歲月掩不住爹娘淳朴的笑容/夢中的姑娘依然長們發迎空”……恍然回到老古董一樣聽羅大佑的大學時代。有人說,羅大佑把失去故土看成是一種異化和自我的喪失。從“鄉愁四韻”到“未來的主人翁”構成了這種表達。眷戀與憤怒,都市浮靡與鄉土情懷的糾結不清,現代意識與傳統觀念的痛苦抉擇,對工業社會的本能反應,小鎮女孩“一卷長發”、“長發迎空”驚世駭俗的美麗……羅大佑嘶啞的聲音一聲聲吼著“台北不是我的家”,無法擺脫都市浮華的迷惑,卻也無法回到當初的純真,就如從風柜小島跑到城市里的少年。 恍惚暗淡閣樓里的羅大佑音樂,少年欲罷不能的壓抑戀情……漆黑的影院里有人低聲嘆息,為了這樣一部青春與激情與灰暗的電影,也為了曾經的羅大佑。 羅大佑,已被釘成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高速公路的醒目路標,被筑成台灣海峽映亮一代人心靈的燈塔,一種久遠的象征,一個時代的見証,難以逾越也不能漠視,他的音樂,讓我們混沌內心清澈如鏡。有人說,羅大佑的時代已經過去,他的音樂已經溶解在聽著他的歌長大的那一批批人的血液中,以不同的方式浮動在人們的生命里。還有什么膜拜能比這更加隆重與崇敬?就如一個古代詩人所感: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如今的新新人類也許已不知羅大佑是五道口賣打口CD的還是中關村攢電腦的,他們的耳朵和記憶里都是“對面的女孩看過來”和“站在高崗上四處望”,在白衣黃發狂歌勁舞的“韓流”裹脅下高舉著小手喊啞著嗓子,牆壁上后背上都是青春偶像的絢爛笑臉。和許多喜歡懷舊的人一樣,懷念“傳說中”的整個80年代和90年代的開頭,那是沒有任何虛飾和矯情的浪漫詩意年代,想起來似乎燙發年輕人帶商標的蛤蟆鏡和闊喇叭的牛仔褲都傻氣得可愛。大學時很喜歡的高曉松校園民謠專輯《青春無悔》里,《白衣飄飄的年代》前面的文案寫著:那個年代白衣勝雪,那個年代詩情飄逸。那時人們見面侃的不是網戀、上海寶貝和還珠格格,而是海子顧城弗洛伊德薩特昆德拉和馬爾克斯,還有崔健唐朝張楚黑豹……俱往矣,如今只有“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 可惜連那個熱鬧年代的尾巴都沒有趕上。上大學的時候是九四年。一直鐘愛的巴喬在那次世界杯決賽踢飛了點球。 *光陰的故事* 這么久以后,再聽到這首歌,有種抑制不住的流淚的沖動。無知輕狂,單純憂傷,年少夢想,那些美麗的歲月,那些淒美的愛情,刻在光陰里的故事,只是一陣煙,一彎流水,游弋在流光中,枯藤老樹昏鴉,池塘邊落落野花,雨后的我,怎么了…… 沈慶的《青春》,有飛鳥的痕跡,都是青春的紀念,只是沒有這般神閑氣定舉重若輕的氣韻。有人說,如果沒有羅大佑,張艾嘉的清澈也許會失之寡淡。《光陰的故事》里張艾嘉平淡的聲音,素淨的笑臉,卻是最好的注腳。 大學畢業前那個元旦晚會,几個直發明眸仔褲毛衣的女孩彈吉他唱起《光陰的故事》。那是比我年輕的一代,散溢著朝氣和純真。那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青春版演繹,有些飄逸和甜美。20年后,如果唱起同一首歌,可會是舊時模樣?就像羅大佑十几年后再唱《戀曲1980》、《是否》、《愛的箴言》這些早年情歌,百死無悔的堅定和絕望纏綿的等待中,染上了一點中年男人的風塵與蒼涼。 這么久遠的光陰,可惜聽羅大佑的機會并不多。只記得小時侯總在哼的《童年》。“池塘邊的榕樹上 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操場邊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還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師的粉筆 還在拼命唧唧喳喳寫個不停/等待著下課 等待著放學 等待游戲的童年……”,也許期盼過隔壁班的男孩經過窗前,也是等到睡覺前才發現功課還沒有做,有時也一個人對著遼遠的湛藍天空發呆,也總盼望快些成熟快些長大能穿媽媽漂亮的花衣裳和神氣的高跟鞋。這么迷迷糊糊的童年,這么簡單真實的心情和旋律,是已逝歲月里發黃的的黑白相片,記錄著生命中光陰的故事,憂歡的回憶。 大學時的一個五月從北方城市跋涉到北京,遍翻街上音像店(那時還沒有現在這么喧囂),居然找到一張京文出的羅大佑早期的選集磁帶,里面有《鹿港小鎮》,《鄉愁四韻》,《愛的箴言》……几乎包括他早期所有的精華。那是那時很難發現的版本。驚喜地捧回去,聽那些嘶啞卻深情的聲音。 后來一個暑假,在一間淡綠百葉窗覆滿碧綠長青藤的屋子,一群人,每天聽羅大佑和崔健,聽Eagles,也聽“槍花”。一個男生說,《鄉愁四韻》的和弦很美,很復雜。我們就聽《鄉愁四韻》,反反復復。后來,他學會了彈復雜的《鄉愁四韻》。淡淡的鄉愁和思戀,淡淡的憂傷,濃濃的詩意,舒緩地從弦里流出來。 好久沒有他的消息,只知道那個波斯貓一樣偎在他腳下注視他彈琴的女孩與一個鬼子出國去了。他似乎成了某個單位的會計。也許他已經淡忘這段往事,也許曾經被視若珍寶的吉他已飽嘗了塵土的滋味。想來他最不能忘記的,還是他痴迷地學了好久的,羅大佑美妙的和弦。 這個夏天一直迷醉在羅大佑《未來的主人翁》里。不經意間找到的一張珍貴CD。有樂評人說這是他最精致的一張專輯。或許因為激烈犀利的詞句里,鏗鏘尖銳的旋律里,有積蓄已久的力量和詰問。《現象七十二變》似一部寫實電影,在都市游移的鏡頭,揭開都市和人們的面具,直指批判與反思。《亞細亞的孤兒》,孤獨蒼涼的吶喊和民族苦難漂泊的真實表達感染了無數血仍未冷的年輕人,感染了那個時代,直面過去,指向未來。 有篇文章里寫:“羅大佑的歌是一面鏡子,映出中國人內心深處積澱的自私和群體的保守與因循。同時也是一柄利劍,插入社會的心臟,無情地解剖軟弱的政治、混亂的理論、污染的環境、麻木的人性、冷漠的人群、喧囂的時代……他聲嘶力竭地吶喊,把一顆憂國憂民的心化成悲壯的呼喚,洒向思索中的人們。” 理解這些入木三尺的剖析。其實,只要是喜歡的音樂,聽起來行云流水就夠了,就象愛好者看電影,有很多樂趣,不必大段引用結構主義符號學和后現代理論來解構文本,不必長短鏡頭蒙太奇俯仰推拉地分析影像。面對音樂,只要耳朵被喚醒,單純地聽,簡單地快樂。 *你的樣子* 深沉的人生感慨,濃縮在一段愛情故事里。沒有看過《阿郎的故事》,開始覺得這首歌莫名親切,是因為大學時一個人對我說:看見你,總會想起羅大佑的《你的樣子》。那時自己沒有這首歌,四處探尋,借來聽。后來我明白,他的話與曲子無關,只是為了羅大佑的詞。 偶爾遇見了,一起吃晚飯,黃昏時在學校旁邊的歌劇院院子里聊天,冬天雪后的晚上穿著長長的大衣在長長的街上走來走去,積雪象被搔痒的孩子,吱吱咯咯在腳下輕笑。兩個人有時不說話,有時說些天氣和音樂。 一次生日,他送了一套徐志摩全集給我。我喜歡那些酸文假醋的文人情調,也時常為徐志摩、林徽音這樣的奇男女嘆惋。也許他寫在書上的話更讓我感動。“不變的你 佇立在茫茫塵世中/聰明的孩子 提著易碎的燈籠/瀟洒的你 將心事化盡塵緣中/孤獨的孩子 你是造物的恩寵。”也許自己很矯情。可是忽然有種被人理解的驚喜。 那天大家聚在一起,喝了很多酒。出來的時候,街上剛過一場春雨,濕漉漉的。大家半醉地開著玩笑,跌跌撞撞地回去,路上還想起了《阿甘》結尾輕盈飛升的羽毛,發了一些宏愿,論了一通人生。那是直到現在,喝酒最多的一次。把酒臨風,不知今昔何昔。 還有夏天夜半,几個人坐在校園草坪喝啤酒和聊將來的日子,去迪廳瘋狂的日子,畢業時深夜三點在校園里拍照的日子,跑出去吃烤肉看世界杯的日子……誰也沒說過什么,都在小心翼翼回避些東西。好在,還有羅大佑,還有《你的樣子》。 后來見到與他青梅竹馬的女孩,很爽利,很外向,很可愛。是與我截然不同,我一直羨慕的性格。兩家是世交,他們的事情早已塵埃落定。 后來又一次我生日。他可能喝得多了些,忽然說:有時恨自己太理智了。不知該說什么,微笑著看他,然后低頭轉手里的玻璃杯子。 后來我要離開那座北方城市,來北京。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坐在一個干干淨淨的店臨街玻璃前,和另一個朋友等他下班,也許只是余下的極少的几次一起吃飯的機會之一。那個朋友忽然很鄭重地說:其實,他一直很喜歡你。也許是下午的陽光太劇烈刺進眼睛,一瞬間眼里蓄滿了淚,擁擠著流出來……手指緩緩地旋轉著杯子,想起《藍》里面茱莉手中咖啡杯絕望的影子。耳邊恍然飄過《你的樣子》,羅大佑嘶啞的聲音,羅大佑深入骨髓的詞句,游弋在漸行漸遠的歲月里。那些易碎的燈籠,不能溶解的面容,會不會隨我一生? 有人說,《書劍恩仇錄》里乾隆送陳家洛的四句話:強極則辱,情深不壽,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這四句話的對立面,就是《你的樣子》。 過了這么久,終于明白《你的樣子》到底是什么樣子。歷過這些風塵,也終于明白,了解別人,甚至自己,比翻越一座雪山,要困難得多。 許久以后,有位學兄提起《麥田里的守望者》里,塞林格說:年輕時侯,為了一個崇高的理想,可以高貴地死﹔長大了,為了一個崇高的理想,卑微地活著。 *無足的青春鳥* 到北京來,再次回到夢想的學生時代。沿襲了在政治課上搗亂的優良傳統,賊眉鼠眼傳紙條,給每個人亂點昵稱。戲稱一位學兄“老淘氣”。怕他惱了,提心吊膽。傳回來是老先生龍飛鳳舞的滿紙荒唐言。大家冒著老師直接火力掃射的危險,瞪著眼睛看了好半天,才依稀辨出是羅大佑的《青春舞曲》。那時心里還暗笑他小題大做。后來忽然心有所動。廉頗老矣英雄遲暮之類的字句,離我們還有多遠? 1994年,許鞍華拍《女人四十》的時候,47歲,近知天命之年的獨身女導演,拍出這樣的電影,讓我敬慕。片中蕭芳芳和羅家英夫婦在一群老人面前,歌之舞之,就是羅大佑的《青春舞曲》。我的青春一去無影蹤,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不知為什么,這首歌會讓我想起王洛賓,那個傳奇色彩環繞的老人。還會想起齊豫的《船歌》。 輕松快樂豁達后面的緬懷惋惜和傷感。看一部電影,你會淡忘很多情節,有些看似漫不經心的一筆,卻會讓你永遠記得。就如《阿飛正傳》里,阿榮說,有一種鳥生來沒有腳,也不會落地,它落地的時候也就是他失去生命的時候。 無足的青春小鳥,“在沒有方向的風里跳舞”──一個人在寫一個叫Tom Waits 的老歌手時引用的,他稱他為“最后一個在路上的人”。那天收到一個大學同班女孩的信。她似也有警幻仙子引領,“誤入哲境”,讀了哲學研究生──以前大家總是引用周國平的話來開她的玩笑:女人學哲學,是哲學的不幸,也是女人的不幸。她總是以慣有的、我稱作“煙視媚行”的一種表情語言來回擊。她屬于那種很懶惰但悟性奇高的女孩,哪里有她在,哪里永遠充滿奇思妙想的句子和時刻准備爆發的笑聲。 看她長長的、半夜里在台燈下寫的信,忍不住哭了。她說又回到我們大學一年級時住過的宿舍樓,捉鬮分房間,若不是室友代勞,她一定會回到我們曾住過的房間。她藉拜會之機,去憑吊一番,發現除了兩根晾衣繩,皆無昔日陳跡。或許有一天我們住過的舊樓皆為新樓代替,前塵往事,舊日情懷,更是無處訴寄。立刻伏在桌上,奮筆疾書回信給她,說,許鞍華、張婉婷可以拍《千言萬語》、《玻璃之城》寄情,而我們,又何以為念?許久不曾用紙筆寫信。寫到此處,忽然悲從中來,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 導師荐她去讀復旦博士。她亦有此意。只是頗為迷茫:韶華漸去,讀書為何?浮生常似漂萍,不知何處是岸?驚她道破。小時侯,我的理想依次是作家、醫生、人民教師、記者。這個夏天,在這個陌生城市,每日在人群中穿行奔忙,或者坐下來,看書,寫無聊文字,似乎愈發沒有崇高理想,偉大目標。我們是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我們的青春鳥正在路上,一條不歸路。想起蔣樾有部叫作《彼岸》的紀錄片,雖然有些主觀,卻是說不清的震撼。它讓我們自問自己的“彼岸”。 “音樂其實就像一個火種,看大家怎么燒”。羅大佑說。 青春舞曲,伴著每個人,在自己的屋子里起舞,在自己的青春里,起舞。 *稻草人* 這首歌開頭是蒼涼的,間奏有些激烈,結尾甚至有些淒愴。也許是羅大佑在寫自己,寫所有如稻草人般狀態的靈魂,寫給他的民族。稻草人是孤單的,沒有自由的。每個靈魂在這世界上都是孤單的,也許比稻草人還要孤單。象基耶斯洛夫斯基的電影《薇羅妮卡的雙重生活》里面法國的薇羅妮卡感受到的一樣。西班牙電影《牛》(《cow》)里的稻草人裝備似乎齊全了些,可惜也只能雙手舉著大鐮刀,在主人許可的范圍,在原地轉圈。稻草人,在我們的目光里,總是悲劇意味的──也許,我非稻草人,不知其樂? 大學時遇見一個寫歌的女孩,他們有個名字叫做“梵鴿”的樂隊,寫歌,排練,演出,音樂質朴純粹,明媚動人,象新上市的簡單透明的玻璃杯子。他們瘋狂了校園每個角落。女孩寫過一首歌,名字叫《稻草人》。與羅大佑的《稻草人》相比,她的當然稚嫩,簡單而悲傷,卻是尋常心情。依稀記得几句:“推開過去與現在的那道門/看見孤零零的稻草人/衣衫在風中破爛……我們的快樂也許不同/我們的悲傷卻是一樣”…… 她會彈一點古箏,眉目間有特立獨行的神色,還有點隱晦的享樂貪歡的氣息。也許是骨子里有些氣味相投,三年級以后我們走得很近。她喜歡有時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吃不睡,寫性靈文字。文字里有莫名的頹廢、陰郁和絕望,不為世所容的固執。一個從心底拒絕入世的人,注定是痛苦的。 與一個吉他和聲音都不錯的男歌手分分合合真真假假糾纏了一段后,心神疲累。她要回到一個遙遠的油田。她走的時候是7月。與一個女老師和一個女孩去車站送她。已經經歷過畢業送別那場浩劫,大家都看淡了很多,開著玩笑,相互叮囑著不可感情過激。火車來了,疲憊地吐著氣,停下來。上車,遞東西,一切都順理成章。尖利的汽笛,車開了,徐緩地,忽然無法控制地眼淚洶涌。她跑到車門玻璃后,看得見她的淚水爭先恐后涌出來。站台上眉清目秀的小列車員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問:畢業啊?大家哭著搖頭。那哭什么啊,現在交通這么方便,見面還不容易。 感謝他的溫情和理想化的安慰。其實,即使不是千山萬水阻隔,也許再見的機會也寥寥,或許是三年五年后,或許再見時已鬢生華發。各自鐘擺一樣的生活,可有足夠的時間和勇氣去尋找那些過往?大家都盡力讓自己保持微笑的表情,想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卻把一片云彩變成了淚雨。 后來,我來了北京,過著夢想中的很“精神”的生活。打電話給她,她說,沒事的時候,大家在辦公桌上睡覺,常常昏睡一天,晚上回家吃飯,看肥皂劇。偶爾租些藝朮一點的影碟,同事會驚呼:你看黃色電影啊──也許在有些人心中,電影是按“黃”與“不黃”分類的。 工作的時候,隨便穿件破爛的工裝褲,提著小桶,在一望無際的曠野里跋涉,那里只有野兔與她作伴,還常常飛奔過去,對她不理不睬──我至今也不明白她被指派做什么,這么做有多大意義,為了鍛煉?為了體驗生活? 稻草人,還面對青山、麥浪、云雀和艷陽,還與春耕、秋收和冬藏這么有意義的事情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她,也許比稻草人還要寂寞,還要悲傷?手中沒有鐮刀,也沒有麻雀可以嚇。能做自己喜歡的事,能不受打擾安享自己的孤獨,就是幸福了。稻草人是否幸福,我不知道,只記得大學時那個鋒芒桀驁的女孩,寫過與羅大佑同名的《稻草人》。 *是 否* 蘇芮千回百轉的演繹,有些許絕望。羅大佑一貫嘶啞的聲音里,也許更多的是深情。 一年前的夏天,在做電視片。給一個跳舞女孩拍專題。她開車去藝朮學校上班,買Ports和伊都錦,手機是那時最昂貴的型號。一個過得很舒服的爽朗、快樂的東北女孩。有個采訪場景,安排在她常去的酒吧。酒吧離音樂學院和美朮學院很近,對著一條河,河對面有個直入云霄的電視塔,塔頂的燈火在夜空閃閃爍爍。 酒吧里各種美麗的燈和蠟燭,牆上是怪異的圖畫和照片。進來個有點女氣的男生。他們告訴我,是音樂學院來唱歌的。幽暗的光線里,他靜靜坐在高腳椅上,低頭撥著吉他,唱起的居然是《是否》。沒有想到,除了羅大佑和蘇芮,還有這么動情的聲音,這么回腸蕩氣的感覺,而且,是出自這樣一個男生。 忽然想起高中時聽羅大佑的《戀曲1990》,滄桑而親切,簡單的旋律,簡單的配器,卻婉轉難忘。太陽西下倦鳥歸巢時候,高城斷望燈火黃昏的寂寥。與《是否》一樣,羅大佑音樂中的愛情屬于上一個世紀,傳說中的古典愛情,與快餐無關。不會夸張叫囂“我想和你談戀愛”,也不會清晨醒來淒婉絕望地問“我還是不是你的女人”?內斂的平和的感情和音樂,總是可以長久一些。 《上邪》里淒絕堅忍的句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與“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已被現代人從聖壇輕取下來,爛熟于心,頻率不低地高明運用。想起錢鐘書老先生玩笑“‘I love you’在英文里和中文的‘他媽的’差不多”。 雎安奇說國內的“獨立制片”有商業炒作之嫌,其實他的《北京的風很大》也難逃嘩眾取寵的俗套。還有人說,切.格瓦拉的頭像上爬滿商人的陰影──起碼商人聰明到注意了他的價值。似乎一切都變了味道,包括愛情和情歌。記憶里被美化的過去,記歌本里的歲月,懷舊的悠遠目光穿過發黃的相冊。正如一位樂評人說,二十年后的今天,人們不再期待歌曲承載深邃的理念,只追逐視聽之娛,過耳云煙。今天的視線聚焦在唱著嘲弄世人、無所謂的短句,起舞在華麗的MTV中的林強們聲音里,誰還有耐心去咀嚼品味華美精致的長句? 那天,回到深夜無人的剪輯間,放那段素材,鏡頭隨音樂起舞,一遍又一遍聽這個年輕人演繹的羅大佑。忽然想起“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曾經在遼寧足球隊降組的時候寫這句話來憑吊。這種詞句,應是用來紀念孤獨落魄的英雄。 好在羅大佑是幸福的。他的音樂依然回響在無數角落,無數忠貞的“羅迷”依然在回味他。漫漫無止境的路,情到深處人孤獨。用自己的心來寫作,才會有《是否》。 結語 羅大佑歷來為人稱道的“結構嚴謹曲折多變的長句,平民化優美流暢的旋律”,墨鏡后面冷靜銳利的省視的目光,在這個世紀里,依然醒目。大陸早期的校園民謠里有他的痕跡,電影里的《海上花》和《滄海一聲笑》,電視劇里的《追夢人》。每次去唱歌,都要找到《如今才是唯一》﹔還有一次三里屯酒吧一長發女子用蔚華那樣的聲音唱《野百合也有春天》,有些野性的光輝。 偶爾隨口唱出的就是《亞細亞的孤兒》和“飄來飄去,就這樣飄來飄去……”。 在Joseph Haydn的大合唱里寫羅大佑。奇異的交叉。 這几天一直在想,音樂這塊夢田,象齊豫唱的那樣,用它來種什么?視聽歡娛,還是批判反思?滿街廟歌,也有存在的理由。賈樟柯的《小武》收集了几乎所有俗不可及的“音樂”,用作渲染或者逆証辛酸。 標榜“先鋒”的搖滾愈發無病呻吟和綿軟無力,要么挂著羊頭不知賣什么動物的肉,勇氣和靈氣,都被無常的黑子灼傷了么?也許,那是我所不能了解的事。 于是,愈發懷念羅大佑。 深知并不能完全理解羅大佑,只能理解他音樂中的自己,和相近的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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