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佑]首頁/精彩樂評/似是故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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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鮮花落遍這個城市的時候,驀然想到一個電影:似是故人來。是因為羅大佑要來北京放歌了。聽過太多次“狼來了”的人們,終于可以相信這次的幸福。 懷想去年九月,“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9月7日晚,奔往上海的K13次火車后來被人們稱作“懷舊專列”。身邊布滿了往同一個方向進發的人們。這個方向是羅大佑。這是為了羅大佑的奇異旅程。 直到坐在火車上,與身邊一群面目生疏、年齡身貌相差懸殊的同路人面面相覷,才真的相信自己要去上海看羅大佑了。給我媽知道了,一定會摸摸我腦門:沒病吧,你? 小團伙有數十人,認識的不認識的、拍電視的主持節目的、作報紙網站的、端著死沉照相機四處拍照的……人們一罐罐開著從車站背上來的啤酒,或坐或臥,清風明月地聊著,羅大佑和張艾嘉的煙云過往,蘇芮的今不如昔,李宗盛的上海丈人家。后來傳看著剛出來的兩本書《之乎者也羅大佑》和《羅大佑:戀曲2000》,几十人亂成一團地四處互相簽名。再后來,對著書上的歌詞或者對著車廂天花板,輕輕哼唱著羅大佑的歌。有些很生僻,也被一位聲音沙啞的仁兄半睜著眼睛,流暢地低吟出來。 另一個車廂有“羅大佑迷俱樂部”的很多成員。他們齊齊穿著為羅大佑趕制的T恤,意氣風發。床上靜臥一把吉他。過一會兒就傳出歌手和吉他的低吟淺唱。小頭目北溟的手機傳來上海體育場羅大佑彩排的聲音。雜亂的現場聲音里,羅大佑的滄桑清晰地疊印出來。 想不出還有哪個歌手能有如此強大的磁力──類似施瓦辛格在《地球末日》里面對的毀滅性的力量。也許大家不是把他當作歌手,而是歌者,一代人的青春紀念。 很多人叫他“大佑”。以前沒有覺得對一個與自己實在說不上太親密的人可以這么親切地稱呼──似乎是不想讓自己失去即使已經很難保持的主體性。這次,卻似乎沒有什么不妥。大佑。讓這些年齡身份極度懸殊的人們從各個角落走出來,在這截車廂里,為了一個什么愿望沉醉著,就像小時侯,互不相識的孩子從各個門口冒出來,一起玩一個丟手絹或者捉迷藏的游戲。這次,沒有人來搶我們心愛的玩具。 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9月8日晚的上海八萬人體育場,几萬人與台上黑衣飄舞的羅大佑高聲合唱。北京趕去的几千人和廣州、成都的人們近乎喧賓奪主。躲在高聲唱和的人群里,看著周圍不再光滑的臉孔沐浴的光輝,看著月亮一點一點走出狂歡的圓圈,在云朵間蹣跚。月明人盡望,這個夜晚在以后歲月里,會被很多人收進記憶的收藏夾。 羅大佑在舞台上一再自嘲“一個46歲的老男人”。不再是壯懷激烈的憤怒青年,寬厚平和的目光和聲音里,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這一代,那一代,都在年年地成長。“46歲的老男人”,斂鋒息芒地解讀幸福。“Happiness is where home is──幸福是家之所在。幸福本身也代表一種熟悉,還代表一種時間,它越長越好,幸福不能是很短暫的”。 46歲的羅大佑,還在嘶啞著嗓子歌之舞之《未來的主人翁》,和《現象七十二變》。張培仁說,“羅大佑選擇了個非常沉重的包袱,承擔在自己的身上”。這么多年,他背負著他們如一個行吟詩人。在這里,“代言人”、“見証人”絕對是深情的褒義詞。“有一些東西是不會變的,年輕時你可以憤怒,長大了可以不憤怒,但憂傷始終會伴隨著你。你甚至會越來越憂傷。” 聲音里揮之不去的蒼涼或者甜蜜的憂傷,足夠懷想童年的蒲公英、光陰的故事、鹿港小鎮的媽祖廟和野百合的春天。有人說,來聽羅大佑,是為了祭奠青春。2000年上海秋天的體育場,是個巨大的青春祭壇。 許多人,許久以前,一直在痴痴地等待羅大佑的到來。誠如《之乎者也羅大佑》序里所引歌詞:等遍了千年終于見你到達,等到青春終于也見了白發。 2000年7月的《三聯生活周刊》滿紙都是熱切的“等待羅大佑”。8月,雜燴了羅大佑資料、樂評人手記、“愛羅者”故事的《之乎者也羅大佑》開始出現在地鐵車站的書攤上。羅大佑演唱會之前的上海體育場門口,一本廣州出的《羅大佑:戀曲2000》被几個聰明人兜售。 散場后的午夜,看羅大佑的北京人如蝗虫過境,迅速占領了上海几乎所有的酒吧和卡拉OK廳。侃羅大佑,唱羅大佑。許多人在衡山路酒吧幽暗燈火里唱《閃亮的日子》時,想起《戀曲2000》專輯文案中所寫,“百年一個世紀,千年一闋戀曲”。 “每人各奔前程,但卻在同一林中。常常看來仿佛彼此相類。然而只是看來仿佛如此而已。林業工和護林人識得這些路。他們懂得什么叫做在林中路上。”忽然覺得用海德格爾來說羅大佑,有些意思。認為羅大佑是青春見証的人們,是不是可以自命為“林業工和護林人”?──只是,相信會有文化精英罵此種類比為消解崇高、大逆不道了。畢竟不是賣笑女子手袋中法寶之一的《文化苦旅》。 初始叛逆的憤怒青年的另類音樂,成為今日諸多真真假假迷戀者膜拜的對象,甚至一種標榜自己滄桑過、依然敏感、多情、懷舊的時尚標志,一如這几年街頭女孩厚如床墊的松糕鞋。對羅大佑而言,真的是一個有趣的悖論。如同前蘇聯導演塔爾柯夫斯基具有超級催眠效果的藝朮影片的重興。 這是個消解深度的時代,這是個終日運轉炒作的時代。 好在,真誠的人們,永遠是主流。很多網上或網下的、80年代或者90年代中期以前在各個大學的草坪走過坐過的、手里有或沒有吉他的人們。 《原鄉》文案里,羅大佑說,“歌,是語言的花朵”。海德格爾曾說:語言,是人類的棲所。里爾克則作詩說:在真理中吟唱,乃另一種氣息。此氣息無所為。它是神靈,是風。 也許,這么詮釋羅大佑,有些過了。書中訪談里的他,只是用非常形而下的語氣說,“唱歌本身是很肉體的。唱歌的時候,應該連你腳上的肌肉都有感覺,它是全身心的一個表達的方式。我并不把精神和肉體對立起來。” 實際上他在人們眼里超越了歌者的涵義,他的音樂超越了音樂的范疇。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躲在背后,讓無數年過30的人為之歡喜為之狂。 終于回歸他無數次吟詠過的“家”,終于把“愛人同志”當成一句“美麗的口號”挂在眼前揮之不去。這是個溫情脈脈的羅大佑。 也有人惋惜地說:大佑已經變得商業化,越來越象個符號。 也許已不必在意了,這世界需要人們足夠清醒。人們喜歡的,也許只是他映出的自己。 羅大佑這個名字,也因這個秋天的上海,與很多情景疊在一起。復興路古舊的弄堂和風中的窗紗,街上店鋪的精致木器,衡山路的酒吧,城隍廟的桂花糖藕,澳門路、慈溪路的CD和DVD,徐家匯黃昏逆光里的教堂,淮海路悠閑來去的“當當車”,匯港門前“奧德薩階梯”上唱理查﹒馬克斯的年輕人,還有几個人在小巷折騰拍照的陽光絕妙的下午。 這個五月的傍晚,依然在聽《鄉愁四韻》,那段華美的和弦讓我想起EAGLES的《CALIFORNIA HOTEL》,一樣會激起尖叫和口哨的吧。 這個四月,曾經苦練《鄉愁四韻》和弦而后失戀的校園民歌手拉著一個女孩的手來找我,他們相識7年,相交如水,有彼此的故事。在這一年的2月14日,開始了這段戀情。 浮云一別后,流水十年間。我熟識了四年的這兩個家伙,悄無聲息地走到一個陣營里。對著我張大的眼睛,他們扮著鬼臉。 昨天晚上學校在放《愛國者》。回來聽羅大佑自選集,忽然覺得他沙啞的聲音應該配上梅爾﹒吉布森層層疊疊刀條褶的臉,有英雄氣概,亦不乏兒女柔腸。師姐被我的大膽創意驚詫了,笑罵了句:神經。 似乎由上次演唱會的上海逃出來,已經很久沒有“神經”了。沒有再如前般瘋狂地討論羅大佑,看自己用七千多字寫羅大佑的《擁擠的樂園》,也驚異當時的毅力。 但是終究不會遠離。在北京春天的書市,中國書店的舊書攤里,扒出吳濁流先生的《亞細亞的孤兒》,漫卷詩書喜欲狂。為了這樣神交已久的小說,也為了羅大佑《亞細亞的孤兒》帶來的親切。 也看了杜琪峰導的電影《阿郎的故事》。周潤發和張艾嘉的悲劇愛情里,羅大佑一直不屈不撓地唱著《你的樣子》。 后來,報章大肆渲染羅大佑的離婚事件,強灌輸耳目。隨他去吧,感情的事情,當局者和旁觀者,都無法清。這樣的歌者,視這種契約為羈絆么。 后來偶爾遇見“羅迷俱樂部”的北溟,喬海,稻草人,飄來飄去……大家有些懷念等待羅大佑的那些閃亮的日子,說來不勝“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鐘”的意態蒼涼。 英雄一去豪華盡,惟有青山似洛中。稻草人問,這次5月27號的羅大佑演唱會,你打算去么?我說:看情況。你呢?他說:我不打算去了。 沒看清他的表情,是在網上。我覺得他的神情應該很復雜。 里爾克的《致俄爾普斯的十四行詩》中說,“沒有認清痛苦/也沒有學會愛情/死亡的驅使/還不曾揭開序幕/惟有大地上歌聲如風/在頌揚/在歡呼”── 羅大佑如風,如歌,飛過這個五月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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