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罗大佑2003年演唱会专辑/一句美丽的口号消失在风中
w w w . L u o D a y o u . n e t

一句美丽的口号消失在风中

文/阿袖

入场的时候,罗大佑已经开始唱了。迟到是为着到朋友家取望远镜,为着清楚目睹“现代流行音乐之父”的风采。天河体育场够大,我坐的位置正对舞台,可还是相距迢迢,从望远镜中看,台上的人形还是太小了。好在有几面大屏幕,特写镜头从不同角度反映出舞台上的细节,罗大佑变化的表情,演奏钢琴和吉他的双手,只是,一时间会觉得像是在看电视,来到了演唱会现场仍需看“电视”。
  我不是罗大佑的铁杆歌迷,他的歌我会唱一些,而印象中只有《鹿港小镇》和《恋曲1980》曾深深打动过我。唱第一首歌时我就不知他唱的是什么,听旁边人说是《追梦人》。接着他唱《你的样子》我听得耳熟仍叫不上歌名。这样看来我大概没有议论他的资格了,只有静静地听,静静地看。
  唱完一曲,罗大佑开始说话,第一句:“我是罗大佑!”,他的模样和我们结识他的八十年代时相比有些说不清的变化,但不至于让人认不出。现在想他也许不必自报家门,但当时并没有觉得突兀,或许是从电视上舞台上见多了主持人出场时同样的作派了吧。罗大佑接下来一段话很是鼓舞人心,说得也精炼,他说这次演唱会演唱会来之不易——意指近来传言广州流行“瘟疫”,人们一度恐惶得不敢出门,在此情形下演唱会还是如期举办了——然后听他说道:来听这场演唱会的观众,都是对我有信心的,对这个时代有信心、对音乐有信心的……我保证大家对这场音乐会能记住一辈子!
  我抬眼望一下他身后更远处的背景:灰色天空中没有月亮,布满了灰色的云雾和烟尘,几处高楼楼尖上的光点强烈地一闪一闪,一座楼的顶上亮着金利来的霓虹灯广告。但愿这是个值得记住的夜晚,我想。
  我右边坐着一个面孔虚肿的中年胖子,几乎整场演唱会他都在拍手,随着罗大佑的歌一起合唱,同时和着节奏击掌,他的掌声是那么有穿透力,震得我耳朵难受,后来他间或不鼓掌了,举起一根绿色荧光棒,像年轻的追星族那样不停地舞动。在他的映衬下,四周的人显得过于冷静和无动于衷。我有点惭愧了,因为罗大佑唱的每首歌他都能跟着唱,都能背得过词。而我坐在那儿,只是静静地听,静静地看,有时需要仔细地分辨和回味。
  罗大佑的第三首歌《恋曲1990》我不喜欢,从来没喜欢过这首,觉得像念经似的。他的有些歌很像念经一样调子缺少起伏,配上那些含含糊糊、看似有深意的歌词——歌词一些是他自己写的,一些是林夕等人写的,但风格都近似——这样的歌和歌词,算得上好吗?生动吗?我一直有些怀疑。
  第四首,到现在我还是不知唱的什么。应该是首新歌吧。从那时开始,罗大佑坐到钢琴那儿了,边弹边唱。他身后乐队中有电子合成器和钢琴,两把电吉他,贝司,萨克斯,还有三个和音的人,足够烘托出辉煌的气势来,但罗大佑要的是更好,他一会儿钢琴,一会儿木吉他,让观众感到有点眼花缭乱。第五首《爱人同志》开始呈现出精彩,当然歌本身就是精彩的,但比起他过去唱的,节奏加快了许多。后来我回头找来CD对比,以前录音中罗大佑唱得很慢,尤其第一段。也许现场音乐会的要求不同于录制专辑吧,要的是更煸动一些。
  他唱起来音色也似乎不同于以前了。似乎多了些刻意,刻意地压低嗓子,很用力地沙哑,让我联想到田震,还有别人说田震是XX干燥嗓之类的评语。不管怎样吧,我觉得此时人们都听得越来越投入,现场氛围正在渐入佳境。只是,在这要进入佳境之际,罗大佑却停下来,开始他长篇大论的演说。他说起广州、香港的历史渊源,鸦片战争,我猜测他接下来可能唱《东方之珠》,然而不是,他唱的是《光阴的故事》。又大谈“不要相信一见钟情……但历史就是这样造成的,男人和女人,邂逅,相遇,恋爱,结婚,然后传宗接代……”,然后唱起《滚滚红尘》。现场音响调得不好,听不清他说的话,到后来当他自语似地嘟囔没完没了的时候,观众不顾他面子大声地哄起来。去年最后一天北京“围炉”演唱会上,罗大佑已经让北京的观众见识了他的罗嗦,但对此网上似乎也没有几个人说起。这次广州观众对他泛滥的“口水”可是不那么客气了,这两天当地报纸关于这次演唱会的报道,出现最多的一个词是“喋喋不休”。
  但还是应该说说,我所感受到的整个演唱会中的两处高潮。第一处是罗大佑唱起《鹿港小镇》,一段过后的间奏极富有效果,仍然是当初那种徜恍淋漓令人伤感而又得意的调子,音乐是让人愉悦的,而主题却是沉重的。我不会忘记,当年在大学里第一次听这首歌,是一个学理科、写诗的男生推荐我听的。我听了不由得震惊。原来一首歌可以意义如此深邃,如此具有表现力。我从中感受到什么叫新旧交替时代嬗变,什么叫现代,什么叫内心撕裂。比读多本理论和文学的书所感受到的还要深刻和生动。我对向我推荐这首歌的人顿时也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后来就跟那个男生好起来。呵,尽管后来关注罗大佑并不是太多,但我的成长我的生活和他曾有着这样深切的联系,可以说罗大佑对我的人生道路实实在在地起到过影响。怎能不来看他呢,怎能不来和他告别。9点35分的时候,我发现月亮出来了,在云中时隐时现地穿行,望着高远的天空,想起那个曾和我一起听罗大佑的人此时在很远的远方,已经失去联系多年了,他一定想不到,我正在听着罗大佑唱当年我们最爱的那首歌。这一次,也当是代他一同重温往日吧。来看这次演唱会的意义大概就在于此了。
  第二处高潮,我想是《未来的主人翁》,结尾“飘来飘去就这样飘来飘去”,罗大佑用尽了力气,不停地吼着,乐器和音响也都丰富饱满到了极点。
  但说实在的,现在的罗大佑已不复是往日那个罗大佑。尽管一如既往地唱起《童年》,大屏幕上他的照片从幼小时到青年时代一张张翻过,定格在青年时期那张上,而那上面才是我们认识和熟悉的罗大佑的模样,戴一副宽的黑边眼镜。现在他戴的是款式很入时、小的细边眼镜,脸上仍有些青涩稚气的影子,同时混合着成熟,老态,很像是一个怪胎。以前他唱什么都还从容,心能沉在歌里。现在他能把《童年》唱得格外雄壮,能把《鹿港小镇》的第二次间奏搞成张狂热烈的表演,他和两把电吉他都走向前台,走向那截延伸向观众当中的T型台前端,三人一组,或两人一组地炫姿炫技,配合着漫天喷射的“礼花”,那场面可以形容为热闹。他唱《乡愁四韵》,优雅地坐在高凳上,让整个基座升起来,高高在上,并且长久地给吉他调音,并且解释道:我一想很多人花三百多块钱来看我的演唱会,弹琴不由地用力了,而一用力琴弦就走调了。他唱完一段之后开始表演他弹奏吉他的技巧,这段间奏时间久,花样多,似乎越走越远,迷失了,回不来了,当他费力地摸索着,终于回到原来地方,我觉得恍如隔世。而这一切,他的努力,似乎都已经失去了打动人心的力量。
  最后恐怕得说:很失望。原本对罗大佑的演唱会抱有很高的期望,以为能看到令人振奋和激动不已的场面。但结果真的是大失所望。我想看演出的观众多半都是兴奋地来,之后怀着深重的失望和挫败感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买了南方都市报,看到上面只有一则短讯写昨晚的演唱会,我想主办方或许不愿再提起这事了。又一日,这份立志成为“中国最好”的报纸用了三个版面为这次演唱会做了全面客观的评述和归结,大标题是:“告别的年代,没有重逢的奇迹”。
  是的,奇迹没有发生,在场人们看到的见证到的是,曾经巨大而有力的精神偶像轰然倒下的场面。罗大佑歌中曾唱道:“每一次闭上眼就想到了你,你像一句美丽的口号挥不去”。如今,我们眼睁睁看着,一句美丽的口号一下消失了,消失在风中,消失在昨天。

(来源:天涯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