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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岛》赏析-3.舞女

文/an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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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舞女

词曲:罗大佑

序幕已拉开的时候 准备已就绪的你
  舞者的演出是没有角色的故事就迎面而起
  生命就如此的展开就如同肢体已说明白
  舞者的难处是没人会期待你张口把话说出来

旋转的舞女的身体使音乐也忘了如何呼吸
  胸口的胸口的喘气在雕刻着童年起跃的你
  圆舞曲拉直的足尖 滴滴答滴滴答雨声
  旋转吧旋转吧宇宙啊宇宙也为你将转个不停

完成了谢幕了以后 四周已默默无语
  舞者的缘分是上台的拥抱总不是你人生伴侣
  命运就如此的起伏像一首动人的首演舞曲
  分秒的演出都逃不了不知谁定下的古老规矩

旋转的舞女的身体使音乐也忘了如何呼吸
  胸口的胸口的喘气在雕刻着童年起跃的你
  流转的天体在浮现 稀稀霎踢踢踏足声
  旋转吧旋转吧宇宙啊宇宙也为你将转个不停


  「知名舞者罗曼菲,是罗大佑前妻李烈的好友,也是罗大佑念大学时代的梦中情人。这些年,罗大佑和李烈虽然离婚了,却不影响他和罗曼菲的友情,在罗大佑的心中,他一直把罗曼菲当作『妹妹』,关心她的爱情、也关心她的病情。纳莉台风来的那一晚,罗大佑得知曼菲得了肺癌,心灵震惊后,他在挹翠山庄家中,听着窗外拍打的雨声,写下〈舞女〉这首歌,献给了罗曼菲!」(《民生报》,2004年12月20日)

有着本事的诗歌,感觉就是不一样。我这不只是说,知不知道一首歌背后的故事,会影响我们的观感;我还要说,一首歌背后有没有故事,以及那故事的情节、性质,与歌曲的好坏,大有关连!

我们或者先知道故事再听歌,或者是先听歌才晓得故事。或许有些人会问:不知道故事的,是否也能听懂歌曲?先知道故事,或者作者本人在歌曲外公布了故事,会不会破坏演绎、想像的空间?……

我对这种问题不感兴趣。我只觉得:一件作品,先有了一个动人的故事,使作者有所感发,则下笔之时,作品中自然会有一个跃动的灵魂。及其成也,观者即使未知其本事,也能感受到它底蕴的光泽;将之与没有故事、或故事薄弱的东西相比,差异更为明显。

然后,作品中洋溢的灵气,就能牵引我们去寻求更多相关的故事,更进一步去理解、去感受,并且与自己的情感生命相互印证、相互唱和。好的、有灵魂的艺术作品,就能这样;我所求的,也就是这样。

先知道还是后知道背景,并不重要,因为,作品也是故事的一部份啊!而我们对它的阅读、聆听、印证与感受,不也是我们人生故事的一部份?人生与人生,故事与故事,这一切的交织与回响,又何尝不在这有情天地的大故事之中!

罗大佑、罗曼菲,旧情、旧友;三十年,各有各的艺术,各有各的沧桑,而处在共同的时代,有许多相通的情感与关怀,而一夕生变──她竟然得了肺癌?──长久的酝酿激发了。点点滴滴,霎时浮现在罗大佑的心头,让他抚今追昔,细细地回首检视起这一切,然后,「听着窗外拍打的雨声,写下〈舞女〉」。──这不仅是献给罗曼菲,更是献给这个时代、这份情感,献给艺术,献给他们都关怀的,生命中的美善。

所以〈舞女〉会是这样一首歌,我则会这样地聆听,这样地感受其中的真意,让它洗涤我的心灵。

──简单舒缓的钢琴前奏,预示着这是一首古典、朴素的歌曲。然后,序幕拉开了──

序幕已拉开的时候 准备已就绪的你
  舞者的演出是没有角色的故事就迎面而起
  生命就如此的展开就如同肢体已说明白
  舞者的难处是没人会期待你张口把话说出来

「序幕已拉开的时候」,宛如真的拉开了一帘序幕,一位沉静的舞者,随着歌声,出现在我们面前,而歌词便是她的聚光灯:「准备已就绪的你」。

以一个观众的角度,罗大佑一字字、一声声地刻画出台上的舞者。然而与一般观众不同的是,罗大佑也是艺术家,并且是个音乐家。他比一般人更能体会那身段、神情、舞蹈,让舞者的旋律与他的美感世界交响。而现在,他便要用他的音乐,来赞叹舞蹈的艺术了。

这首歌最特出之处,是随着歌词的描写,一个独舞者的形象,一段舞蹈,就会活灵活现地在我们的脑海里亦步亦趋地进行起来。看,序幕拉开,准备就绪,然后「就迎面而起」,这个「就」字下得重要,以文理看来似乎不通,但以动作看来,「就」字在将发未发之处,就像投篮之前的拉杆、出手之前的收缩,就让「迎面而起」勃发得更有张力;一个「没有角色的故事」,就这样展开了。

「生命就如此的展、开就如同肢体已说明白」,唱到「展」顿了一下,再继以急促的「开」,又是一瞬收发,使得展开的动作,极度显眼。各位可以看到,这一句又有两个「就」,而我们可以把这一句分成三个部份:

生命就-如此的展、开就-如同肢体已说明白

第一部份「生命」是抽象的,定义这舞蹈的主体;第二部份「展开」是具体的、剧烈的动作,它让这舞蹈的生命确实展开了。第三部份「如同肢体已说明白」则没有动作,也没有形容,却让舞者的形象更为突出、丰满。在我的想像里,第一、第三部份虽然没写动作,但动作仍然持续着:「展开」之前,是「生命」的酝酿;「展开」之时,是耀眼的勃发;「展开」之后,则是舒缓的继续。这「没有角色的故事」,似乎就真的如此让「肢体」给「说明白」了,要收放之间、动作衔接的关键,便是一个「就」字。我等词人写动作时,当晓得这个用法。

一收、一放,再一缓,还没完;就整体而言,第三句仍然是外放的──起、承、转、合,收、放、放、收,第四句又要收了。「舞者的难处是没人会期待你张口把话说出来」,整句没有一个动作,舞蹈到此更为柔和、更为舒缓。同上,这个叙述句虽没写动作,但是动作仍在我们的想像中继续着。然则这句叙述功用何在?曰:它触及了舞蹈艺术的本质。

没人会期待你张口把话说出来,一切要靠肢体来说明白,是舞者的难处,但艺术的精髓也就在难处。语言的表达能力,本就如此有限,当我观赏着云门舞集或任何熔铸了灵魂的表演时,那一份原始的莫可名状的感动,总能拨开语言思维的遮蔽,重见天日,让我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是一个生命。

音乐与舞蹈之于其他艺术最大的特性,就在它们的原始。发出声音与挥动肢体,都是动物的本能,因此它们与生命本质的关连最为直接。而舞女放弃言语,一意把肢体延展到极致,也精致到极致,则她所表现出来的,又将是何等鲜明、何等耀眼的生命!

旋转的舞女的身体使音乐也忘了如何呼吸
  胸口的胸口的喘气在雕刻着童年起跃的你
  圆舞曲拉直的足尖 滴滴答滴滴答雨声
  旋转吧旋转吧宇宙啊宇宙也为你将转个不停

铮铮铮铮一节急促的琴声过门,然后,旋转!使音乐也忘了如何呼吸,连唱歌的罗大佑也唱得似乎有点接不过气!

听这一句的唱法,罗大佑好像真的有点忘了呼吸。但就我而言,这样的唱法更引人入声,更让我投入那音乐里的舞姿。此处词、曲、动作搭配,只能说是浑然天成。

上一段的四句是收、放、放、收,这一段则是放、收、收、放,曲与词,都如此地合乎格律。不是乐理的格律或诗学的格律,而是格律这回事在美感上的根本精神──平衡、对称。

看,「胸口、的胸口的喘气」,两个胸口,一紧一松,一张一弛,就在这样的呼吸之间,舞者的形象更灵动了。「雕刻」,是的,舞者的形象,不就是这喘气雕刻出来的?而且,「童年起跃的你」,这还是一个从童年就锻炼起的舞者,何等专一,何等精纯的生命!

「童年起跃的你」,省略了一个「从」字,精简而不害意(至少我第一眼就能懂得),而且还提醒了我们:台上舞者的表演,不只是这一当下,而更是她漫长岁月、琢磨苦练的积累。至此,舞者的形象不但立体,更多了时间这一维度。

「圆舞曲拉直的足尖 滴滴答滴滴答雨声」,此句写的纯是动作,而它是怎么写的?「圆舞曲」,设定这是在圆舞曲之下;「拉直」,脚踮起来;「足尖」,聚焦于足尖;「滴滴答滴滴答雨声」,配合着音乐的律动,描摹出舞步所描摹的声音。此外,这一行又是先实后虚:先写实在的「圆舞曲」、「足尖」,然后不写舞步如何,而以譬喻法写它跳起来像什么。想,要是仍然实际地写足尖怎么踏地板,岂不煞风景?

这一句把足尖拉直,也把我们的心弦紧绷起来,蓄劲,然后短促的六个音「滴、滴、答、滴、滴、答」,舒张「雨声──」

再放!「旋转吧旋转、吧宇宙-啊宇宙也为你将转个不停」。高潮,然后趋于和谐,以成──完整、完美的动态平衡,人体就是宇宙,而当你天人合一,大宇宙也将绕着你旋转。如此的生命,如此的哲理情思,如此的美感。

古人以为是太阳绕着地球转,今人知道是地球绕着太阳转;但从相对的观点而言,舞者在旋转的时候,又怎么不能说是整个宇宙在绕着她转?确实,在那光芒四射的一刹,舞者不就是宇宙的中心,我们的灵魂,不都投注在她身上!

此句连用两次「旋转」、两次「宇宙」,重复地强调,强调得极其鲜明。精微而宏大,华丽又单纯,一个自我圆足的美好存在于焉完成。

讲到这里,我想提一提孔子的音乐理论: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论语?八佾第三》)

这翕如、纯如、皦如、绎如,也就是起承转合。可这四个字究竟什么意思?却是很难用白话翻译的,古来各家各有注释,也不知谁说得较好。我的意见,我们不要管谁谁谁怎么翻怎么注了,只要看那四个字的本义:

「翕」,合羽,就是羽毛合起来,鸟类栖息,或者将飞未飞时的样子……

「纯」,糸屯,「屯」是聚集在一处,纯,细丝密集的样子。或是整整齐齐地在织机上纺着,或是默默地在风中舒张着,又或像是面条在拉面师傅手里不断拉长……

「皦」比较难讲。它有分明、洁白的意思,也有放射、激昂的意思。字身白放,以水为部首,就是「激」;以白为部首,就是「皦」,例如「皦日」,光芒四射,非常强烈,但是又很清楚明白。在音乐上打比方,就像乐器合奏的高潮时,非常热闹壮观,但又层次井然,弦是弦管是管。总之,就是放射、激昂,又清楚、明白的样子……

「绎」,糸睾,「睾」是抽引;绎,抽整丝线,使连续。例如从线卷中缓缓抽出一段又一段,不绝如缕,总也没完……

所以孔子这段话怎么翻译?「音乐大概就是这样吧:开始的时候,就像羽毛合起来的样子;接下来,像丝线密集在一起的样子,然后像白光四射的样子,然后像抽引、整理丝线的样子,这样子完成。」要翻成白话,应该就是这样翻,别的译法都难免有失精准或过度引申。

音乐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是这么一回事。我读这一段的时候,不得不佩服古人的音乐及文学修养,可以把音乐比喻得这么精炼,用这么少的字表达。回头看看这两段,「准备就绪」是不是翕如?「展开」是不是纯如?「旋转」是不是皦如?「宇宙也为你将转个不停」是不是绎如?

自从读了这一段《论语》,我就时时在聆听与创作中印证这四个字和它所涵养的意蕴;每有所得,我总能在这贯通古今中外的美感中感到许多温暖,而对我们的传统文化,更加地敬爱。

完成了谢幕了以后 四周已默默无语
  舞者的缘分是上台的拥抱总不是你人生伴侣
  命运就如此的起伏像一首动人的首演舞曲
  分秒的演出都逃不了不知谁定下的古老规矩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绚烂的光芒,也终归要面对静寂。但也就是回到平淡后的姿态、那转变之时的智慧,最是隽永。

第三段,转而关心谢幕以后的舞女,结束了舞蹈,却是舞蹈之外的舞蹈──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他的整个生命,不也就是最投入的一场戏。

第一句「完成了谢幕了以后 四周已默默无语」将舞台的灯光黯淡下来,也收歇了所有的声音,只留取舞者下台前的一阵完成了的感觉。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或许是平和,或许是满足,或许是松了一口气,也或许是如梦初醒;我也上台表演过,这些感觉我都有过一些,但又怎能和真正的艺人,真正精致的表演相比?那么,真正艺术家的体悟,是如何呢?看下一句。

「舞者的缘分是上台的拥抱总不是你人生伴侣」,一种对人生与戏的明悟,对两者分际的洞澈,却又有一点淡淡的惆怅。戏剧、歌舞里面的人生,不论外放内敛,总要把一切情感演绎到淋漓尽致。戏剧反映着我们的想像,但在真实人生里,谁有过想像中这样淋漓尽致的经历或情感呢?或许有吧。然则,将戏剧与自己的人生相比相参,尤其当你自己是演员的时候,那感触想必是分外鲜明。

「命运就如此的起伏像一首动人的首演舞曲」,前面两段都在演一出像人生的舞蹈,这一句就转过来说人生如戏,如「一首动人的首演舞曲」了。「如此的起伏」讲的或是绚烂与平淡的对比,或是真真假假之间的假假真真,而命运,这一切的过程,都充满着不可逆料的意外与波折,所以说是「首演舞曲」──大家都不知道,演出者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然则「分秒的演出都逃不了不知谁定下的古老规矩」,虽然不知道接着会怎么跳,但既然是舞曲,既然是人,总有个大概的模式,再怎么蓄意出格,也还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逃不出那冥冥之中的规律,〈滚滚红尘〉中所谓的「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而说「不知谁定下的」,又透着一股对造化渊源的遐思与敬畏,浩浩然无所不在,而隐现于艺术之中的大气。

特别注意「规矩」一词,所谓「不以规矩不以成方圆」,规就是画圆的圆规,矩就是画长方形的工具,这方圆的意象,用在舞蹈这个强调几何、平衡的题目上,再恰当不过。

旋转的舞女的身体使音乐也忘了如何呼吸
  胸口的胸口的喘气在雕刻着童年起跃的你
  流转的天体在浮现 稀稀霎踢踢踏足声
  旋转吧旋转吧宇宙啊宇宙也为你将转个不停

第三段「转」写的是舞蹈之后、之外,这最后一段「合」又合到「旋转」上来了。不断旋转的人生,不住流转的天体,不停旋转的宇宙。这一段除了第三行皆同第二段,在章法上也属平常,但高手就是能在平常的章法中把一切写得如此圆满──平常的章法之所以平常,也是因为之中蕴含着起承转合、翕纯皦绎的常理与至理啊。

唯一不一样的第三行,又和先前的成一对比。前面是「圆舞曲拉直的足尖 滴滴答滴滴答雨声」,这里是「流转的天体在浮现 稀稀霎踢踢踏足声」;前者先实后虚、先近后远,这里先勾画一个银河,一个流转的天体,再让稀稀霎、踢踢踏的足声浮现出来,是先虚后实、先远后近。两种写法,表达的是一个意思,一段之中无法尽括,于是分表于两段。如此交互为文,使整体结构与意境益发致密、充实。这本是诗歌中常用的手法,罗大佑用得尤其纯熟,可为典范。

旋转,吧旋转吧宇宙,啊宇宙也为你将转个不停。再重复一次第二段,末句重复,然后让钢琴庄重地结束了这首〈舞女〉,这首对天体般深邃而和谐的艺术的颂歌。

这种题材、这种哲思、美感与情意,真是难得。听了这首歌,我们可以想想,罗大佑和罗曼菲,各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才学与涵养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情谊。这,就是听完以后要留着慢慢品味的部份。或许哪一天,某一些际遇,会让你我对〈舞女〉有新的感触。

有类似题材的诗歌吗?古典诗词中当有许多。我一时只想到两首不太相像的: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白居易的〈琵琶行〉。 两者皆杰作,对剑舞、琵琶的描写极生动,但杜甫只曾是公孙大娘、李十二娘的观众,白居易和琵琶女也只是「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天涯沦落人,不可与罗大佑和罗曼菲的情谊相比;意旨上,两首诗也是借着艺术抒发人生、时局的感怀,却不像〈舞女〉全聚焦在舞者之上,把感怀隐藏得深深的,真的只靠肢体来说明白。

我会继续注意有没有和〈舞女〉类似的诗歌,各位若有所知,请不吝来信相告、讨论。

最后,附录一段南怀瑾先生《论语别裁》中对上引《论语》的讲述:

孔子和鲁国的大师乐讨论音乐的原理。他非常谦虚地说,音乐的原理大概可以了解--其实孔子对音乐是很内行的。接着他就谈论一首代表国家民族精神的曲子。音响开始的时候,好像含苞待放的花蕾,轻轻地舒展,慢慢地发声。跟着下来,由小而大,但是很纯正。后来到了高潮,激昂慷慨,或非常庄严肃穆,最后这个乐曲奏完了,但还是余音缭绕,后面好像还有幽幽未尽之意。这便是成功的音乐。这些是孔子的客气话,请教的态度,也证明了他深通音乐的修养。今日我们看到自己国内的音乐,的确是问题很大,中不中、西不西;轻薄有余,温柔敦厚不足,实在可叹。不过一切文化,今日都处在古、今、中、外的巨流涌变之间,始终未定。旧的已经打倒,新的如何建立,还要靠我们这一代的继续努力了。

《论语别裁》的初版日期是民国六十五年(一九七六),讲述的时间只会早于此。彼时,台湾岛上流行的仍是西洋、日本歌曲之流亚,杨弦、余光中等发起的民歌运动才刚刚兴起,南怀瑾先生的感叹,其来有自。六年后,我们有了罗大佑《之乎者也》,又有了华语流行歌曲黄金时代的八十、九十年代。然则,这些足以回应先生的感叹了吗?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再读这段话,想想今天中文世界所流行的音乐,岂不仍是「轻薄有余,温柔敦厚不足」?

不管怎样,一切「还要靠我们这一代的继续努力」──现年九十余的南怀瑾先生仍在努力,现年五十的罗大佑仍在努力,我们,也要努力。

二○○五年三月十二日初稿


  另附钱穆先生《论语新解》对「子语鲁太师乐……」段的注释,以补充我「直观」而难免粗疏的解法:

语鲁太师乐 语,告也。太师,乐官名。

始作,翕如也 古者乐先作,先奏金,鼓钟。翕,合义。翕如,谓钟声既起,闻者皆翕然振奋,是为乐之始。

从之,纯如也 从,亦可读为纵。钟声既作,八音齐奏,乐声自此放开。纯,和谐义。其时器声入声,堂上堂下,互相应和,纯一不杂,故说纯如也。

皦如也 皦,清楚明白义。其时人声器声,在一片纯和中,高下清浊,金革土匏,各种音节,均可分辨明析,故说皦如也。

绎如也 绎,连续义,相生义。是时一片乐声,前起后继,络绎而前,相生不绝,故说绎如也。

以成 一套的乐声,在如此过程中完成。


  三个月,大家久等了。像我这样在流行乐评中伸张儒家思想的,现在应该不多吧。这是我的寄托,我是一定要这么写的,但也想听听各位的意见,觉得这样如何。

(来源:五四三音乐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