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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流行乐(包括摇滚乐)的症结
文/孙孟晋
此文本意不针对任何个人,即使谈到了某些人,也只是作为某种背景里的现象来谈,请不要去对号入座。换一种思路来看问题,在一个流行乐发展十分畸形的时代,大家一起思考与讨论,是有益的,我坚信这一点。
(一)流行文化的本质问题
长期以来,流行乐评论存在和流行文化自身规律脱节的问题。最常见的是唱片公司文案以及这种文案的媒体修改稿,严格上说这类不能说是评论。另一种就是独立乐评,中国的独立乐评存在很大的个人爱好与志趣倾向,拿自己来说,听觉审美的标准是第一位的,其次,不免带有强烈的态度与立场,简称就是摇滚态度与立场。这些都没错,但我们都多少忽视一个问题:流行文化的消费概念。
我们都是带着前艺术史的崇高精神,来对摇滚(包括艺术)进行判断的。摇滚乐是通俗文化的产物,它让这种代表大众的文化从传统的高雅崇拜里脱身而出。关于这个在西方的生命力,我们应该都看到了。
在西方,音乐是一种工业。再具反叛精神的东西,纳入消费的轨道,它必然经历即时流行与即时不流行的规律,这里面的商品属性是流行文化的本质之一。流行文化是被消费的,也是不断更新的。
《美国的广告》一书说得很准确:“与后现代艺术关系最近的不是艺术史,而是广告文化。”作者特威切尔举了一个例子,就是新的艺术出现了,找到一个新的赞助者(某个公司),为了一个新的推销目的(比如伏特加酒的消费量)。
我们这里都在照搬西方,一个大演出拉一个大赞助,但我们这里本质上又羞于商业目的,大多数操办人是完全没必要举起理想主义大旗的。你在促使流行文化的消费,有没有理想主义无关紧要。
我有个多年不打交道的朋友,他对我说朋克应该怎么样怎么样,一句话就是朋克饿死也不赚钱,更是不结婚的。我以为,他搞错了,这个不是朋克。西方的正宗朋克就是对着女王竖中指,又大把大把点钱的。中国摇滚一直在商业手段和所谓的理想主义之间,作莫名的徘徊。
问题出在:中国流行乐的土壤被彻底破坏了,你指望它能结出什么果子?更何况摇滚乐景气不景气,是完全依赖流行乐大背景的。另外,中国的大环境远不等同于美国,在别人的消费文化的机制里,不缺创造性,也不缺批判性。简言之,资本主义的毛病是在那样的消费循环里不断暴露与不断克服的。
(二)对港台地区流行乐的大量的消费性倾销,缺乏应对
大约在90年代中后期,港台流行音乐在内地彻底开放了。在内地不具有任何音乐工业的条件与能力下,有关部门缺乏任何应对是失策的,因为我们本土流行音乐的发展受到的冲击是摧毁性的。老是在谈盗版,那只是一个方面。却没有人站出来说,港台流行乐来倾销了,我们的音乐工业在哪里?即使有所谓的扶持,方向也是不准确的。
很简单的道理,港台流行乐把大陆当作了最大的销售市场。比如包装一个小歌星,带上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宣传费来走几个主要城市,但很快有回报的,一般来说,销售额足够把前期投资拿回来,即使拿不回来,还有演出市场可赚。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内地的唱片业根本没能力去竞争,大的国营企业以引进港台流行乐唱片谋生,小的私营企业破产关门。
这些年,我们的媒体间接地充当了扼杀内地流行音乐的杀手。我不是在建议,我们的有关部门要去禁什么,而是在面临新的形势下,创造了多少良性竞争的条件了吗?又看到了内地流行乐发展的严峻问题了吗?
港台唱片业无论在资金积累,和经验与资源积累上,比我们早至少十多年,我们在草创阶段,就受到了如此大的压迫与竞争,不瓦解才怪呢?!
这一点,内地电影电视行业就比较有意识,内地投资拍大片从行业来说,是好事。尽管生产的不少是垃圾。
最近读了一本书——《改革时期的外国直接投资》,里面提到了一个问题,就是政策客观上并没有扶持具有活力的私营企业,而是国营企业获更大的优惠,尤其海外企业。我非常同意“外资依赖症”的看法,限制私营企业发展就等于限制竞争。
中国大陆流行乐行业的竞争能力非常低下,它根本无法和港台地区相抗衡,直接结果是我们自己的音乐工业建不起来,大量的音像制品靠小作坊制的方式推出,缺少社会影响力。流行文化的土壤早已败坏,令人痛心。
(三)选秀模式真的给流行乐带来革命吗?
我接下来要说的是,各种摇滚大会是假繁荣,是泡沫经济,是某些地方政府变着法子赚钱。很简单的道理,这些大会对音乐本身并没有什么促进。就像“同一首歌”办了这些年,也没有任何促进流行乐,最多促进了全民的怀旧情绪而已,促进了先富了一些人的规则。
先抛下这个问题留着后面说吧。那么,对于近年愈演愈烈的音乐选秀运动,究竟该如何看待呢?这里面有假象,而它的假象正形成又一个畸形的怪圈。假象的本质是:我们的流行乐似乎找到了新的生产力。媒体真的在担当音乐生产的角色吗?不,它实质上是在私下联姻,是在编造“速成偶像”的神话。
如果单纯是在消费休闲,丰富老百姓的娱乐生活,那么选秀运动本身是精彩的。但在背后有一张嘴巴,悄然露出贪婪的气息。看上去是民众选出了偶像,却是唱片公司与娱乐公司借此找到发财的金矿。一句话,音乐有什么进步吗?唱片拿出来评一评,是这个时代的经典吗?千万别让民众以为音乐就是发声机器!
电视行业逐渐在成为广告的奴隶,“是我们变成了金钱的奴隶,变成了时间的奴隶。”其实,应该去认真读一读波德里亚的《消费社会》的“大众传媒”的论述。一刀切,所有的频道都走商业电视的路线,惟广告为衡量目标。当然,此文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
我同样喜欢看许飞唱歌,喜欢看韩真真唱歌,但接下去是一个不顾个性的急功近利的行业要去毁灭她们的个性。闻闻那些个港台老板评委的音乐趣味吧,他们的趣味是被铜臭味洗滤过的。
音乐选秀可以继续搞,但要靠它挽救内地流行乐是非常可笑的。我们还没有打下地基,却在装上玻璃墙!
(四)摇滚大会的泡沫经济
媒体在眼下一切朝钱看的大环境里,要求都有自觉的维护音乐个性与维护音乐健康发展的意识,是不现实的。
从音乐活动来看,而且,越是私营企业没有宽松环境的发展与竞争,私人捞钱的可能就越大。这里面有一个生产力的问题,行业机制的腐败或落后,并没立刻转化成新的生产力。
波德里亚《消费社会》一书的扉页就引用了陀思妥也夫斯基的话:“把所有经济上的满足都给予他,让他除了睡觉、吃蛋糕和为了延长世界历史而忧虑之外,无所事事,把地球上的所有财富都用来满足他,让他沐浴在幸福之中,直至头发根:这个幸福表面的小水泡会像水面上的水泡一样破裂掉。”
无论你是善良的,还是别有企图的,大型音乐大会也在成为广告的奴隶。是我们变成了金钱的粪土。下一个“同一首歌”正在等候着你。摇滚大会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少?对音乐本身有什么促进?这些年,有多少堪称经典的摇滚唱片问世?
摇滚赚钱没问题,但眼下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赚钱环境?有所事事的人你抓一把,他抓一把,整个是无序的状态。本质是在加速剥夺音乐人和乐队身上可怜的那么一点点消费价值,很快会剥夺完的。“十一黄金周”的雕塑公园啤酒节的主办方也许会说,他们做了赔本的买卖。但很简单,广告商是逃走的。
当下,恰恰打着理想主义的旗号是可笑的。需要规范办演出,规范的第一步不是打游记战,这样做是肥了或者贴金了某些当地官员。我很理解,一些主办者包括策划者要虚报观众人数,这是说给当地政府和广告商听的,草班子买卖要皆大欢喜的。
另一方面,为什么大的广告商不去投资摇滚唱片,看不见商业回报。但我们的摇滚大军的资源就这么多,很快会失去吸引力的,观众人数和媒体回报决定了广告投入。眼下,还没有大广告商愿意无偿投资个性文化,这就是我们的悲哀。很多大牌内地流行歌手即使在上海难以举办个人演唱会,但这些年没有在内地城市少走穴,老百姓被拉进商业消费之中,赚取的是一个晚上的歌星近距离,尚且大多是假唱充数。
肥了个人,坏了环境。我来谈另一个问题吧,从商业演出市场来看,国内小的私营企业干不过大的国营企业,大的国营企业又正在面临外国佬的演出公司的威胁。看上去,文化部门是在保护自己的演出公司,外国企业没资格申报演出批文,但谁都知道可以通过中方公司去申报,一个批文价格也就十万人民币。最后谁赚了大钱,海外演出公司!演出行业,我们又让海外投资占了上风。一句话,流行乐演出市场非常乱。
这个环境越混乱,越可以钻空子。长此以往,是计划经济在帮助少数人发横财。规范市场呢?规范,其实就是你家关起门来的政策。我们将面对泡沫经济的惩罚。内地流行行业为什么会这么烂,大家只想着夺取个人利益是其中一条。
而一些优秀的演出,势必在演出市场大跃进中被淹没。
(五)音乐教育早就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现在的流行乐是舶来品。而我们面临的尴尬是:各种环节的不健全。一会儿网络歌曲,一会儿歌唱选秀,这些几乎成了流行歌坛的全部。再看看人家美国,选秀远没有取代流行歌坛。相反,一个卡拉克森获格莱美大奖,又哭又笑,一副“丑小鸭”心态。
我们是一个1979年还在批判“乡恋”的流行乐没有根基的国度,是一个一代人听邓丽君长大的流行音乐的教师基础。和日本相比,我们落后了也有二三十年。说回来,我们现在的流行音乐基础教育依然停留在“乡恋”及“乡恋”之后的几年里的水平。我很同意宋柯在做某比赛评委的一番话:我们的流行乐的音乐种类太少了。
各地所谓的音乐家协会对流行乐的认识是非常肤浅的,他们最拿手的是给流行乐添加一点调味品,比如加入一点民族乐酱油,就会说那是流行音乐民族化。但他们在辅导着区县级的中小学音乐师资力量,实在太落后于时代了。就好比某地的写字协会,自己写不出字了,开始巧立名目,培养出一两条网络小杂犬,其实该上课受教育的恰恰是这些准衙门半封笔老写手。但客观地说,谁知道他们又是不是被体制所害?
今天的流行歌坛不怕少一个崔健,或者少一个张靓影。惟独缺有现代意识的音乐教育方面的陶行知。
我听惯了一种不负责任的论调。我们的音乐是为大众服务的,大众是被你们一小群、一大撮人坏了口味的,搅乱了欣赏标准的,跟不上国际水准的。我们这里,只有港台的广义的流行乐模式是大众的。其他流行音乐形式都是小众的,爵士、摇滚都是,但这些在国外却是大众的。
不可思议的是,台湾当年在经济改革而造成价值观动荡的时期,还诞生了黑色的罗大佑,而我们几乎什么都没诞生。相反,我们的一部分人过早地落入怀旧的氛围,即当年听罗和崔的人成为成功人士,不问音乐现实,却以实用主义的人生姿态,来问候当年内心里的浪漫主义情结。老崔继续红下去,有这部分原因。
我们的大多数孩子们继续在社会主义国情里,接受老化的音乐教育,见闻媒体的偶像炒作,然后逐渐固定一种非开放式的音乐认识。
真诚的音乐感怀还有多少?只要“春晚”的晚会型歌手依然那样唱歌,没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