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最难的事情不是身处逆境,而是自我选择。借助力学方法,我们可以这样分析。在逆境中,有一个大大的向你压过来的力,需要你做的,只是抗争,反馈以相反方向的力。而在面临选择时,需要你在向哪个方向上使力做出决定。同样是发力,在前者,方向已被压力所决定,所需面对的只是环境,于后者,则需要你的智慧与勇气,而后果都要自己承担,需要面对的乃是自己。所以,人生中,“我要活下去”、“我要上学”固然是极大的艰难,但从事何种职业、与哪个人共度浮生忽然间逼你下决心时,也不能不谓之困苦。
《是否》的第一句,就分明地将被选择项开列眼前——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看官注意,主人公要做决定的是是否“我”将真的离开“你”,而非“你”将真的离开“我”。“你”“我”二字位置不同,面对的对象也不同。原词面对的乃是自己,是自己要做出选择。调换后,对象变成了环境,则无所谓选择,而只是对对方态度的判断,与俗词无异。
再往下听,除副歌外,几乎句句有“是否”,然而与每段首句的“是否”不同。每段首句都在重复着被选择项——是否我将离开你,而二、三句的“是否”,乃是将选择的后果一股脑地扔到你面前——是否我选择了,我将不再哭,是否我选择了,就要走向那条漫漫永无止境的路,是否我选择了,春水将不再向东流,是否我选择了,我生命的春天将再也不会来。本来,眼下的选择就属艰难,一重重的后果一层层地压过来,哪里是在选择爱人,分明是在选择未来的命运,真有如泰山将崩于前,使人绝望,叫人如履薄冰,不得不战战兢兢。
浅唱至此,再无法承受,如鲁迅先生所说,不爆发就灭亡,于是副歌就全然是爆发——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只为挽回我将远去的脚步,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泪水,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我不在乎。留心的看官会发现,“只为挽回我将远去的脚步”一句与首句异曲同工,所要挽回的是“我”将远去的脚步,而非“你”将远去的脚步,面对的仍是自己。自己今天就要做个决定,来个了断。如果一字不慎,则与俗词无异。看官至此当知为词不易,一句既得,数须已断。
这首词整篇都是在逼自己选择,问心问己,孤军奋战。来去存留,只在决心前后,已有“我将真的离开你”与“我已真的离开你”的变幻。一念之间,决心已作现实,“我”已真的离开了你,永难相见。读文至此,眼见情到深处,斯人独憔悴,而伊却未谋半面,但这对于听者、甚至对于歌者而言,都已不重要,难即难离难决断,都要你自己承担,让我辈心头陡生出大悲凉。
观罗式情歌,虽呈多彩,然始终有两观念贯穿其间,一为“自我”,一为“矛盾”。前者在《情丝》中表现最为直白——“我真的爱,她由我开始”,后者则在《野百合也有春天》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我爱你、想你、念你、怨你,深情永不变。矛盾源于把选择加诸自我,而这是人生中最难的事情。
my email:vincent1974_2074@yaho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