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信,整理东西,偶然翻了出来。信已发了黄,快10年了。那时候我上大二,他由于某些原因,没能上大学,但我们常常通信,聊聊过去听过的歌,做过的事,认识的人。常常莫名其妙的惆怅一番,我们都是感性成分多一些的人,当时正是20出头,既叛逆又冲动,既自负又敏感,他曾说过:我们是一辆倒退的火车,却轰轰地叫着,这就是我们那个时候的真实写照。
高中时他家是个俱乐部,常有人半夜翻墙跳进他家的院子里,钻进他的小屋,然后打开录音机,一边听着歌一边胡乱聊些足球、音乐、文学、学校、时事上的事,高兴了就笑,就唱,不高兴了就骂,顶瞧不起班里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骂完了以后就感叹,他妈的咱们也得好好学了,离高考不远了。但常常第二天还是踢球踢到校长撵我们才会溜溜的走回教室。我们自视清高,但没有人为我们叫好。
喜欢听歌是他领我上路的,他买磁带极勤,买了新的磁带,就把刚买了没几天的磁带借给我。他极喜欢齐秦,曾经留过齐秦式的长发,后学校领导以处分为要挟勒令他剪掉长发他也没有屈服,大有断发不留头的架式。后来耐不住他妈的唠叨,才忍痛剪掉。有一次他买到了一盘《纪念日》,把我叫到他家,关上灯,一边又一遍地听,直到后半夜肚子饿得实在挺不住才不得不睡觉,那时候我不会吸烟,但我一连抽了7只,抽到舌头发麻,口干舌燥,恶心得几乎死掉。那时候我们的生活中是齐秦、童安格、陈百强、谭咏麟、李亚明、何映达、曹俊鸿、侯德健、周治平、郑智化、小虎队、东方快车、张镐哲、姜育恒……是许许多多现在远去的或正在远去的声音。
他把《鹿港小镇》拿给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兴趣,只是感到这个叫罗大佑的男人长得够丑,声音够难听,或者是那时候比较喜欢风花雪月,不太习惯罗大佑的摇滚风格,只是听了一下就放到旁边。后来有一天又把它放到录音机里,才知道他是多么的与众不同,振聋发聩,从此罗大佑成了我们的谈论最多的歌手,一直到现在。围炉演唱会快开始的时候,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我说我在北京,马上就会看到罗大佑。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又回到了从前,想到他贴满了齐秦照片的小屋,想到他扔了满床满地的音乐杂志,想到少年轻狂的光阴的故事。
和别的歌手不一样,郑智化是我推荐给他的,那天我走在街上的时候,突然被一首震得我心头猛然一痛的歌所吸引,我驻足半天,钻进音像店,从此认识了这个叫郑智化的歌手,那首歌叫《用我一辈子去忘记》。真的,像我的那个年轻时代,像我生命中的那些朋友,像我曾经暗恋过的那个女孩,像我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城,很多事情是要用一辈子去忘记的。
后来,我家搬到另一个城市,我因为已是高三,就一个人留了下来。那时候我的这个朋友还有我许多的磁带就是当时我生活的唯一慰籍,没有在高考的压力和寂静的压力下错乱。
再后来,我到沈阳上大学,他留在那个小县城。从此就很少看到他,只有书信往来。我买到罗大佑、黄舒骏、张楚的新磁带,就会邮一套给他 ,然后,过几天收到他的信,看看他的评价和见解。大概是94年,他就结了婚,阔别两年后我回去参加他的婚礼,那天他鞠了无数个躬,累得半死,终于抽个机会对我说,兄弟们,就快结束了,我们的时间到了!到了我们这桌,我们不让他喝酒,他还是干了一大口。
回到沈阳后不久,我就听说他的家里被盗,他的大多数磁带都被偷走了,我能想象得到他会多愤怒多伤心。
我上班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反倒多了起来,曾经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儿子已经上了小学,他带儿子来沈阳看眼睛,就给我打了电话。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叛逆青年,看儿子时候的眼睛充满了温柔。偶尔也会谈起足球,谈起听过的歌,但再没有当年的热烈,反倒多了一分怀想过去的感动。他是一杯烈酒,喝了就会醉上好几天。
今天偶尔翻出他的信,不禁又想起过去的种种,时间是不会停止流动的,但幸运的是,上天会把许多过去的东西化成回忆,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不经意间,会在脑海里再一次被唤起……
2003-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