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轮巡演票房爆棚,近期推出首张EP《北上列车》;接受本报专访,回望半年来组团心得
纵贯线 做老“新人”,不做新“愤青”
新京报 2009-09-04
拍摄时,深谙娱乐之道的周华健一下倒在罗大佑怀里,假装很柔弱地说:“这样我会怀孕的……”
1 巡演
老情人可能就坐在台下
新京报:成军以来最难忘的演唱会是哪场?
李宗盛:我觉得难忘的是情感上的难忘。台北毕竟是我们的出发点,我们的老情人可能坐在台下。去场馆时走过的路,气味、环境,都是那么熟悉。我在大陆生活得比较多,所以有点回乡的感觉。
张震岳:我也是。在台上的时候很紧张,因为第一场嘛,我们事前准备差不多一个月,就等这么一次。当初没想过后来会有这么多场次。
罗大佑:杭州那场我蛮惊讶的,大家也知道,杭州的票是很难卖的。没想到票房居然破了纪录,到《虹彩妹妹》的时候,大家都站起来大合唱,好多人挤到第一排,这不是我想象中的他们的个性。(张震岳开始旁若无人地哼唱《虹彩妹妹》)。杭州是上海人的后花园,照理说上海人在杭州要有个房子过悠闲的生活,演唱会是可有可无,或者说,观众是有礼貌但不会太兴奋、太亢奋的那种。
新京报:那你们出发前预计哪场应该是最亢奋的?台北?北京?
罗大佑:本来应该是北京和上海,但是没有想到杭州完全不输北京。北京是完全人数上的震慑力。
周华健:我们预估中有些地方是很斯文的,一站起来都会遭人白眼的那种。杭州就是这种典型的地方,可是最后居然全部迷失了。
新京报:年底你们在北京要再走两场?这样超大规模的巡演之前没想到吧?
周华健:有啦,已经开始了。我们组团,进展到哪里、该怎么做,都没有蓝本的,说白了连国外的都没有。我们真的去运作这个事情的时候,始终有些责任感、荣誉感,觉得我们还是中国流行音乐的一个生命。
新京报:《亡命之徒》可以说是纵贯线的主题歌么?
周华健:纵贯线的精神是在这首歌里的。我知道当阿岳想到“纵贯线”的时候,就是四个男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应该就有点“亡命之徒”的感觉。但从大哥(此处指罗大佑)的角度,他会发现他的和音可以变成“阿岳的大哥哥”的感觉,所以在歌词里会有“小子小子”什么的。这首歌是我们一起完成作品的最好例子。四个人一起创作的路程就好像拼图一样,一块一块地累积,才会感觉到颜色是怎么样的,都是一步一步试出来的。这绝对没有我们原来想象中“几瓶酒喝喝,来吧就来吧,一个月就搞定”那样简单。
新京报:正式成立纵贯线前有没有其他人选?比如赵传,他在之前的访谈里讲,张震岳的位置本来是他的。
周华健:我们合唱过一首歌,不过那时候完全不是组团的概念。我们四个现在几乎是生活在一块儿。不是几乎,我们根本就是生活在一块儿。
新京报:有没有考虑过再加入团员?
罗大佑:没有。我们的生命周期只有一年。
新京报:一年后一定解散?
李宗盛:会。这是一开始就讲好的,纵贯线是公司的一个Project(策划案),也是我们要做的一个实验。
2 骨肉皮 一路巡回,“女皇”一路被抓
新京报:创作过程中有过意见不一的情况吗?
罗大佑:这个当然会有啦。就是因为这个才好玩啊。
李宗盛:不一样的意见并不意味着必然是冲突。它可能是一个加,可能是一个乘。我们几个人做音乐的时间蛮长的,大家会以为我们各自有各自的包袱,各有各的经验和见解。这反而是我们四个人想在一块儿、互相融合的体验。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对吃什么饭的争论比做音乐的争执更多一点。
周华健:吃饭拿主意的通常都是我吧。
新京报:演唱会中单人秀的时候,另外三人都在干吗?
周华健:都围着监视器,观摩对方演出的时候,他的“点”在哪里。后来轻松一点了,就开始模仿其他人的姿势。
李宗盛:就像华健唱到“因为我怕……”,我们三个就“因为我怕……”(做跪下状)。挺搞笑的。不过模仿阿岳比较难,他会后空翻、前空翻。阿岳做音乐也比较unique(独特),他的音乐都是玩出来的,上台也不是要取悦谁,就是把自己的歌唱完就下去了。
罗大佑:他唱歌我觉得像在冲浪一样。
李宗盛:我们创作前期,你知道我在什么状态下写歌吗?我感觉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我前天才知道,阿岳白天跑去冲浪,下午写写歌,晚上就开始约会。好羡慕哦。
新京报:有种说法,阿岳单独表演时有人扎堆去厕所。
罗大佑:我们演出的时候也有年轻的观众上洗手间,一样的。
张震岳:我不太在乎下面的人,想要留下来听就留下来,我不会让你们绝对不能走,我不是这样的个性。用音乐沟通的话,它某个部分就会变成很特定的族群想要的。
罗大佑:演唱会就是一个很自由的空间嘛,干嘛要那么正襟危坐?又不是开党员大会。(笑)
张震岳:我们去听别人的演唱会也是一样。听到有些比较冷门的,这首歌不熟,赶快去尿尿!一样的道理。
新京报:Coldplay会通过观察唱哪首歌上厕所的人比较多而得知哪首歌是不受欢迎的,访谈的时候他们讲这是“厕所定律”。
周华健:当然啊,可是Coldplay蛮逊的!我印象中没发现过谁去上厕所。
罗大佑:你听到自己不太熟的歌,或者你听到自己不太进入节奏的歌,憋得太久了,于是就忍不住了嘛!
新京报:有人说纵贯线纳入阿岳是为了吸引年轻人。
张震岳:我觉得是相互的。(周华健:他有时候把的妹还蛮老的。)我们彼此都会吸引彼此的听众。表演时会看到台下爸爸妈妈带着小孩,二代甚至三代同看表演。爸爸妈妈可能没有听过我的歌,他们可能想,“哦,现在年轻人就是这样表演”。听我的歌的晚辈可能没听过大佑的歌,他们也可以去听听看经典到底是怎么产生,好听在哪里。
新京报:三位大哥天天和年轻人相处,会不会从他的人生态度中改变自己?
周华健:(一声叹息)有点难。
新京报:巡演过程中有没有碰到特别热情的骨肉皮?
周华健:我们的骨肉皮就是黄牛党!说起来蛮丢脸的。我们一路巡回,他们一路被抓,然后马上新血就来了,简直是前赴后继。有次广州抓黄牛党,说是连根都拔起来了,然后居然又神奇地出现了,他们手里有我们的演出时间表。
罗大佑:这对于他们来讲也还蛮骄傲的。
周华健:几个“女皇”(指女黄牛贩)大概都50岁以上。
罗大佑:经验老到,技术精湛。
3 唱片业
新京报:现在很多人说唱片业会被电信业接手,你们怎么看?
张震岳:整个唱片业不景气,可是创作的人变多了,因为现在不管要什么,用一台电脑就可以轻易达成。(罗大佑:这是一件好事情。)聪明一点的人会运用网络把想法传达出去,这和以前比起来快很多。可是因为市场没有了,大家听也是在网络上。所以你需要做取舍。你要赚钱的话,我现在告诉你,很难。可是你写一首很好的歌想要人家听到,很容易。我们做这张专辑,可能大半都会被盗版垄断,可演唱会、现场表演是真的东西。(周华健:无法翻版的。)所以有利有弊。十几二十年前的唱片市场好,可是那时候表演的市场没这么大。现在反过来了。
周华健:这应该是唱片公司头痛的问题啦。我们的好处就是,都是创作人。
新京报:你们平时也会利用网络下载音乐吗?
周华健:其实科技手段真的很方便。比如我人在台北录音,可以叫北京的朋友帮我编曲,然后发给我,不需要飞过来。可我的歌也能这样方便地扩散出去。说到大家不会去买唱片,那也没有办法,科技真的没有故意要欺负我们。
新京报:所以你们对音乐行业还是比较乐观?
周华健:对。我只顾创作的部分。这个年头,再写点什么好听的,我的成就感会大一些。不该是多部车或多栋房子的问题。
罗大佑:我个人觉得,任何一个有创意的创作者都不要担心会被历史或者整个潮流忽略掉。重要是坚持度。我不觉得历史上有任何一个好的作曲家被埋没了。创作了几百首好的歌,却完全没有人知道他?我不觉得在我的印象中少听了很多好歌,只觉得好像有更多好的音乐我没有听到。那是因为我自己没有好好去发掘而已。
4 新人
新京报:宗盛大哥会经常去看北京乐队演出?
周华健:他出门不太方便吧(笑)。
李宗盛:很多啊,像MAO啊、以前的无名高地,都还行。不过有些摇滚乐手看到李宗盛,都做不屑状。我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他们觉得我是pop的!我们这些人,音乐沟通的层面比较广,讲土一点就是比较流行,我一直希望音乐能被更多人听到,这当中有很多经验可以交换的。通常你不受欢迎,都是因为沟通方式人家不理解、不喜欢,或者全世界只有200个人理解你在说什么。一讲到北京音乐的氛围,我就谈得比较严肃,因为有很多你们讲的“愤青”!
罗大佑:讲到北京的摇滚乐,我有个感觉哦,就是都太“牛逼”了,都蛮自以为是。这个感觉太厉害了。比如崔健,当时有多少人好像非要把他打下来。这太奇怪了。我觉得做音乐是应该尽量深化自己的音乐,一有个对象你就非要打下来不可,这个想法要不得,革命革命闹闹闹,批斗精神还是很严重。不愿意去听别人的音乐,不吸收别人的音乐,那是最大的致命伤。
新京报:“愤青”是你们对北京音乐圈的主要印象?
周华健:不不不,不见得。
罗大佑:我讲一句话,可能不客气一点。奥运闭幕式时,英国不是派吉米·佩吉来吗?我觉得英国人其实有点不客气,他的意思就是说,你们北京搞他们十几年,老子一个人搞垮你们北京摇滚乐。谁能弹得过他嘛!到现在为止,15年,你就是搞不过他。真的,全部加起来也搞不过。真的不客气。
新京报:最近有发掘新人或者发现有什么好听的东西吗?
周华健:阿岳的ipod里面都是啊。
张震岳:我的公司有个网站叫streetvoice,上面有好多独立的音乐家。你们可以上去听听看,包括我自己的一些demo,也会丢上去。
李宗盛:发掘好的东西还是困难的。第一,这样的平台太多了;第二,大部分都是垃圾,没什么听头。我的做法是订杂志。杂志会先帮你过滤一次。
5 时代
新京报:你们现在还会相信媒体和乐评吗?
罗大佑:我相信那种做得很仔细、而且一路在做的,然后看他们坚持力怎么样。
张震岳:乐评分两种,一种写得比较浅一点,先讲包装,再看拍照拍得怎么样,那种没意思。另一种讲得比较细一点,从你的编曲、词意下手。
李宗盛:大部分我看到的,像阿岳讲的,我觉得不叫乐评,那是听后感。什么“我想到北方的冬天”之类的,非常矫情。我经常看电子乐的乐评,你知道,电子乐玩的就是空间、音色、相位、频率,所有非常细节的东西你真的要蛮懂,才说得出名堂。老实讲,乐评界内行的不是很多。
新京报:现在喜欢音乐的年轻人遇到的困扰和以前有所不同,以前因为资讯少,找什么都找不到,现在反倒因为资讯太多,大家都迷失了。包括你刚讲到的“垃圾乐评”。
罗大佑:对,就是什么都太多。你看我是纵贯线的键盘手,但我发现我现在对键盘已经没兴趣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现在所有的键盘就是个大电脑嘛,什么都有。
新京报:所以你偏好原声乐器?
罗大佑:我们要找,必然是从最少的字句、最感动人的歌词着手,然后用最简单的旋律、用“真的可以弹得动的音”去感人,而不是通过音色的变化。音本身弹出来就是有感情的。键盘乐器已经变成资讯爆炸的音乐实验所,太多音色可以找,就没意思了。
周华健:其实检查一首歌好不好听,就是词和曲的关系。最好是一把声音跟一把吉他就好了。这次《北上列车》没有故意用很多乐器,我们呈现出来的歌都在这个方向之内。
罗大佑:从《亲爱的兄弟姐妹》、《公路》、《天使的眼泪》、《抱着你》……我们都是最简单的意思。电吉他的效果讲穿了就是给点回音和杂音嘛,“哇哇哇”这样子而已。
新京报:所以宗盛大哥的吉他工厂不会出电吉他?
罗大佑:他不会有这个想法的。
李宗盛:我是一个Hardcore(硬核、“死磕”)的吉他手,我只有木吉他。
周华健:我们在台上用的都是他的“李吉他”。
新京报:在你们看来,乐坛好的词作是否也越来越少呢?现在的歌词都写得很复杂很华丽。
罗大佑:词跟旋律是在一起的。你的意思是旋律好得很多吗?我觉得好的旋律也不多耶。说到底只是用心在写歌的人不多。
周华健:电脑介入以后,很多人都可以在一夜之间写一首新歌。那写第二首、第三首,甚至到第十首……就没了。有很多突然吓死你的创意出现,可是那个人只能提供一个好玩的创意。很多“怪歌”出来,但深度是没有的。
新京报:你的意思是没有批判性?
周华健:好像整个社会氛围很难批判得起来吧。
张震岳:对啊,我觉得是整个大环境都比较趋向于安稳。批判的东西,是不是在一个世界或者社会有一点动荡的时候,才会产生出来的呢?那么安稳,我都不知道要批判什么。
罗大佑:好像批判的人,不是下台就是就被关起来了。
张震岳:所以这是个时代的问题,否则随便这样写出来就变成无病呻吟。
新京报:作为艺术家,你们喜欢激烈的还是平和的时代?
罗大佑:当然喜欢平和的时代。我现在做音乐就是为了和,为了和谐。
周华健:我刚刚交的下一部曲就叫《天地人和》。
新京报:但有人觉得更激烈的时代更有创作主题。
罗大佑:那当然可能。可是更激烈的年代有可能完全禁止创作啊。
张震岳:其实这种东西要看你觉得有没有趣。一个比较安稳的时代,你的听觉也是可以很刺激啊。你有没有想过用重金属去唱儿歌呢?
周华健:(转头对另外三人说)好呀,我们再弄一个!
罗大佑:(装作不屑地)吓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