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木然
送交者: 木然 2001年11月28日14:59:53 于 [彩虹之约]http://www.bbsland.com
喜欢宛云,不尽是文字。
宛云的文字固然好,淡淡的,一股情感在言语间汨汨
地流淌。但我喜欢的好象不仅是这个,是感悟。那种
敏锐的跳跃的悟性。
一个有着很纯然心思的女孩,内心里是另一个不同的
世界。这个世界会有很多扇的窗户,偶尔会推开这扇,
偶尔又会掩上这扇,看似是随意,其实是一种意识的
放任。
在《台湾情结》里,作者甚至将历史大事件,以及这
些大事件中的大人物,从“人”的归属点处寻求透视,
轻而易举地将一些旧画面,按照自己的心思重新排列
组合,那把叫心情的剪刀,轻柔地东剪剪,西裁裁,
一幅属于自己心境的思绪图,就这样被她不经意地拼
了出来,你恍如安坐在她的面前,感受她红唇的蠕动,
一股情感就这样被她轻易地俘虏,并且弥漫在她的喃
喃自语中,是谁被谁催眠?
或许我很小就有台湾情结。
读于梨华的《又见棕榈又见棕榈》,牟天磊和意珊以
及媚立的情爱迷离实让我泫然;
迷过白先勇,这里用“过”真是不对,因为我现在还
在“迷”。
《谪仙记》、《玉卿嫂》和《金大班》我读了又读,
少年时,关于性的幻想,玉卿嫂真是很温润的一位女
性,曾很淡然地问过自己,假如邻家的寡妇真是玉卿
嫂,我会和她执手偕老吗?会的,天长地久,我将头
捂在被子上说。
李彤在威尼斯水边想到死,至今我都觉得如果真要选
择“死”,象李彤那样,可谓是极致。
因为她的一句话:“世界上的水,都是相通的。
黄春和的小说,那股浓烈的乡土情感,如母亲做的酒
酿,醇和得让人和衣醺睡。
读大学的时候,罗大佑的歌占据我心灵每个房间。
这也是我数10篇的文章里,多次提了又提的故事。
记得第一次看侯孝贤的《童年往事》,距今也是15年
的事情了。当画面上出现那个推着桶罩铁圈满街跑的
少年时,一股热泪就这样无声地流了下来,那时候才
真正知道,电影原来是无需“语言”的,一部电影最
好的主角,是观众。
之后又看了《悲情城市》《戏梦人生》《恋恋风尘》,
我如同感受到内心情感的认同,有个归宿的路。
新一代的人,懂白先勇懂侯孝贤固然不多,但是台湾
就是台湾,台湾不会孤寂。
朱天文的小说,晃忽印证了这个观念。
宛云说:“那次我得到了《荒人手记》,跟着又读了
《世纪末的华丽》,读罢唏嘘半天……”唉,我何尝
不是呢?
心的相通,有时候不一定存在于彼此的相识间。
有天在“MING”街的一个法国酒巴里,听到罗大佑那
首《爱人同志》,当那句“每一次闭上了眼就想到
了你,你象一句美丽的口号挥不去”飘飘忽忽地在我
耳边响起的时候,我只能低着头猛命地喝着那扎黑色
的啤酒,到了那句“哦……边个两手牵,悲欢离合总
有不变得结局……两手牵,不变的脸!”那股难抑的
情感,再也封锁不住。
读过余光中的《记忆象铁轨那样长》吗?里面就收有
宛云说的《我的假想敌》。这一年来,我几乎把这本
书翻烂。“厦门街17号”于我想象中是一条青石板铺
砌的小巷,以及应该有“噼啪噼啪”的木屐声,而长
长的铁轨,是我日思夜想的归家路。
是啊,再复杂的故事,总该有个结果;再复杂的情感,
最后也要着落,这个主题就是:归宿!
这大概也是我喜欢宛云所表达的那股情感的原因。你
看:
“后来他来大陆,骑自行车在中关村一带乱扭,吼得
却是张楚的《姐姐》,他在前面一声:噢,姐姐,我
在后面心里跟着合:我想回家。
“大陆台湾原不只是天气预报才连在一起:大陆西伯
利亚吹风,台湾海峡这边下雨,除此之外,沈从文抬
笔,侯孝贤封镜,毛泽东挥臂,李敖冲阵,钱锺书划
地围城,余光中收获"假想敌"……个中缘由没法细
分,怕是老老年时,杏花春雨江南的一角飘到了海上,
成了海上花,多年后,借张楚之口被海峡那边的朋友
唱破:噢,姐姐,带我回家,我有些累了……”
噢,我也累了,也,想,归……家!
附宛云的《台湾情结》
《台湾情结》
宛云
我自认是有台湾情结的人,看到台湾的东西会莫名其妙地高兴,
过去看白先勇就觉跟大陆不一个味儿,其实《谪仙记》、《玉
卿嫂》和《金大班》都是很素的写法,后来王安忆一路赶来,
全不在白之下,但李彤和尹雪艳们还是在心里做了厚茧。接着
唱苏芮、罗大佑,从"午夜梦回"到"爱人同志",耳熟能详
到胜过自己的门牌楼号,有一天在楼道里听人哼"边个两手牵",
竟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还不能不提李敖、余光中,两人拳路
迥异,南能北秀,心却摆他们一样平,要是两人对阵,自己恐
怕只能在一边跺脚,谁落水都得滂沱。当然还有高阳、柏杨、
圣严、南怀瑾……都不是大地方出来,却都是可以称之为大的
东西。
认识的第一个台湾朋友自称是钱穆的帐下客,在台湾做杂志,
张口就问要不要罗大佑音乐,后来他来大陆,骑自行车在中关
村一带乱扭,吼得却是张楚的《姐姐》,他在前面一声:噢,
姐姐,我在后面心里跟着合:我想回家。彼此都有个家的轮廓,
他的大概是余光中版的"杏花春雨江南",我的,肯定不是那
放下床就放不下书橱的逼仄小间。朋友走前即兴做漫画给我,
两棵大树隔着距离比肩而立,下面一地的小草,上书:并肩的
小草群立,它们无法理解大树在那种距离,那种天空下的交友
方式。我惊讶这几乎是在概括海峡两岸的交往,微微吸肩,有
一种晚上要下榻钓鱼台的感觉。
有一年蒋勋来京讲苏轼的《寒食帖》,单是题目就让人生敬,
刚好手头一封台湾家书就是《寒食帖》邮票,足尺足寸,像寄
自宋朝苏门,细细剪下书橱里示人示己,那日见到蒋勋,寒暄
握手,人虽简装,却温润如玉,儒雅诸般且不去表。
有这类讲座很念北京的好,《寒食帖》不听也懂,苏字肉丰骨
劲,态浓意淡,几枚赤印配上素帖,暗处一挂都夺眼,单位等
着交差,听到一半只好割爱,走前狠狠盯了两眼帖子,就差印
在心上卷走。感慨的倒不是蒋勋把这帖讲得多么生色,而是这
类不怎么能唤起民众的东西,台海小岛竟有人拉了题目出来讲,
大陆倒是飞沙走石的老毛更香手,文化之间的"独饮一瓢"由
此可见一斑。蒋勋什么地方过人倒也没有,几年前在韩国漂泊,
适逢姜育恒的兄弟在那里经营一所小学,讨了些杂志回来看,
其中就有蒋勋谈宋画的文章,看到宋画的魂今日还有人识得,
因而感激。
那些时日,刚好有个喜欢字画的阿姨临帖时被我捉到,她的《
寒食帖》印制考究,足不盈尺却毫纤具备,收在故宫博物院珍
藏书画集里,不做一般视,忙去炎黄博物馆也购得一本,正巧
日本人复制的书画展还没落幕,王羲之、文徵明、黄庭坚、赵
孟罘(字库没字)封在玻璃柜里依次排开,展厅很暗,独独这
些黄卷被灯照得出魂儿,收在眼里,竟不知外面走的是什么日
子。原作都不如想象般大,古人传下的多是信札,原不为示人,
就是王羲之和文徵明的文章,也都不是挂中堂的东西,今人书
法倒多讲究个大,势是作足了,个中韵致倒承袭不了。
在京稻梁谋时,有段时间涉及到余光中,知他住厦门街17号,
一所无瓦的公寓,他曾嘲弄自己是厦门人,20年来不住厦门,
住厦门街,我倒替他庆幸,五陵少年若厦门一路住下去,两鬓
星星时肯定跟杨绛一样牛棚洗澡,他的冷雨恐怕就另一种听法
了。大哥大嫂住致远路,朋友有一段在忠孝东路,其他如西门
町、双城街等听起来好象就在中关村拐角处,台北的街名似跟
一部论语有关,都说"反叛在大陆,西化在香港,国学在台湾",
罗大佑却在《将进酒》里唱"圣人也挡不住浪漫的情怀",算
给台湾论语做了今版。白先勇有篇关于青春的文字,里面谈到
好友醉酒,青春得很有些伤感,通篇基调都是祭奠,看出台北
一醉的另类,孟庭苇唱"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不知是不是玻
璃心碎在那里了才有的感觉。前一段朋友一行来大陆,仿照德
国人送小孩子礼物的方法开清单要我打勾,打勾之外,我自作
主张要一本朱天文的小说,那次我得到了《荒人手记》,跟着
又读了《世纪末的华丽》,读罢唏嘘半天,汉字在台湾衍生出
这种样子,高兴之余就是遗憾,如此文字般若,大陆竟未见介
绍,忙推荐给出版社的朋友,争取半天,也没落实出说法。
这次在巴黎识得侯孝贤,心里又秫然一惊,从《悲情城市》开
始,一路看了《戏梦人生》、《童年往事》和《恋恋风尘》,
侯的影片都跟年轮有关,故事胎一律干掉,从家常开始,一路
惺忪下去,灯一亮却分外醒眼。也只有台湾人才会如此拍片,
把些街头闲散几十年都不会被人收一眼的东西拼在一起,起落
都素手绘得,听不到一声叹息,虽是流水帐记法,最后却整体
得硬是一大块搁在心上,就想大陆导演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陈凯歌、张艺谋都是海外捞奖的高手,张藏着摄影机追在秋菊
后面也算弄出了些效果,但还是有故事痕疤在那里,不似侯孝
贤这般写意。再一想《我的父亲母亲》,几乎要替他在侯孝贤
面前捂一捂脸,那样煽情地殷勤动用大特写,对照侯孝贤的欲
言又止,悲楚压身却扭头看山看水,有点感叹号用多的感觉,
其实想说的不足千字。
世间的好东西原是有主的,不管多远,它会跋山涉水来找你,
在京时没能邂逅侯孝贤,却来巴黎相遇,也是机缘,那时俗务
缠身,要体会这般婉约敦厚可能会觉得"淡出个鸟"来,如今
小桥流水,不远处巴黎的喧闹只似阿城笔下的一张席子,这
时看侯孝贤,才是人境两合,分外印心。
大陆台湾原不只是天气预报才连在一起:大陆西伯利亚吹风,
台湾海峡这边下雨,除此之外,沈从文抬笔,侯孝贤封镜,
毛泽东挥臂,李敖冲阵,钱锺书划地围城,余光中收获"假
想敌"……个中缘由没法细分,怕是老老年时,杏花春雨江
南的一角飘到了海上,成了海上花,多年后,借张楚之口被
海峡那边的朋友唱破:噢,姐姐,带我回家,我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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