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三大动力
21世纪经济报道 2004-07-05 14:38:49
见习记者 祝乃娟 广州报道
普林斯顿大学教授邹至庄认为，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充满刺激、令人神往，中国拥有很高素质的人力资本，加上市场经济和后发优势，现在中国已逐步恢复其在世界上的地位。
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语速较慢但娓娓道来。面对邹至庄教授的时候，记者很难相信这是一位75岁高龄的老人，尤其当他谈到他刚出版的新作《认识中国》的时候。
6月17日，邹至庄教授在中山大学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畅谈他对目前中国经济的一些看法。
邹至庄现任教于普林斯顿大学，是国际著名的中国经济问题专家、计量经济学大师。他因提出著名的“邹氏检验”而闻名国际经济学界，1989年，美国的《教育经济学报》（Journal of Economic Education）推出了“全球经济学家排行榜”，邹至庄名列第28位，是华裔经济学家中排名最前的。1993年美国密歇根大学“经济学俱乐部”评选的29位伟大的经济学家，他是唯一上榜的华裔学者，排名第8。
“邹氏检验”
出生于广东的邹至庄，1951年在美国康乃尔大学获得学士学位，1955年在芝加哥大学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他在1955年完成了《美国汽车需求》，并在两年后出版。1960年，邹至庄发表了他的成名作———《检验两条线性回归方程式的系数是否相同》，正是在这篇论文中，他提出了著名的“邹氏检验”（The Chow＇s Test），并由此在经济学界声名鹊起。
“邹氏检验”的创立开始于邹至庄对美国汽车需求的研究，该检验主要是用计量的方法来研究经济学，是用回归的方法对经济中结构性的变化进行的一种统计检验，目的是求到经济变动中不同变量的关系，现在已经成为计量经济学中的重要工具。
邹至庄告诉记者，他现在的研究领域包括：计量经济学、动态经济学和中国经济理论的定量研究。而在这其中，对中国经济的研究是他最为用心的。在采访之前，他把他的新著《认识中国》推荐给记者阅读。
作为一个泱泱大国，中国的发展历程是一个精彩的故事，《认识中国》一书对于中国的经济问题的分析具有相当的深度和广度，中国的经济规模有多大？中国的发展优势在哪里？中国经济存在哪些问题？中美关系的基础何在？这些问题在该书中都有着独到的见解。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密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对《认识中国》给以了高度的评价，“邹至庄出生于中国内地，在西方追求学术研究达半个世纪之久，他在书中把自己的经验一一透露，谈来绘声绘色，又对中国的历史、现况进行考察，对未来有所预测，本书极具权威可信，却不失浅白”。
邹至庄对在中国推广现代经济学教育也是功不可没，早在1980年代，他就担任“中美经济学教育交流委员会”美方委员会主席，被誉为“中国现代经济学的播种人”。
认识中国
作为内地长大、长期在海外从事学术研究的学者，邹至庄对中国问题自然会有独到的眼光。比如对于中国文化，他就表示，“人们一提到中国，可能会联想到中国的贫穷，但其实不然，很多中国人其实还并没有享受到中国文化这块瑰宝，中国文化将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福祉。”
邹至庄认为，研究中国问题首先要了解中国的历史和文化，中国有着十分先进的文化和优质的人力资源，中国的历史文化在提升人力资本方面起着非同小可的作用，优质的人力资本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三大动力之一（另外两大动力是：市场经济和后发优势）。
邹至庄对中国经济的定量研究也值得一提。他于1980年开始跟进中国经济的发展，他一直尝试回答人们最关心的中国经济中的重要问题。如：中国经济规模有多大？中国经济发展速度有多快？预期未来20多年能否持续高速发展？不同地区的贫富差距有多大？中国经济结构的实力及弱点是什么？
他对中国经济最为大胆的假设就是：中国的GDP在2020年可以和美国并驾齐驱甚至超过美国。这个假设建立在严格的数据分析之上，邹至庄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预测中国和美国的生产总值，以1998年为起点，中国的生产总值是美国的一半，假设未来的22年中国的生产总值保守地每年平均增长6％，那么美国在此期间经济需要以每年2.9％增长，才能在2020年与中国达到同样的生产总值。但由于6％的经济增长是对中国的保守估计，而2.9％的增长则是对美国的比较合理的预测，所以他预测，到2020年或是2020年以后，中国的经济生产总值将会与美国一样大。
邹至庄访谈录
货币数量增长导致经济过热
《21世纪》：关于中国经济，目前国内的热门话题就是中央政府的宏观调控。之前国家统计局发布了5月份宏观经济数据，从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和工业总产值等指标来看，经济过热的势头有所减缓，但是部分行业和地区固定资产投资依然偏高，由此，加息的呼声也越来越强烈，你怎么看？
邹至庄：我是同意加息的。现在中国的问题主要是因为货币供应量增长过快，两年前，货币供应量不断增加，因为有巨大的贸易盈余和外资涌入，所以到2002年3月中国的货币数量迅速增长，这些外汇被转换为人民币存放在了银行，这样，中国的货币数量、贷款、投资以及产出便在2003年迅速激增。
我们知道，货币数量增加后，生产就会扩大。2002年中国的GDP约为8％左右，到了2003年，中国的GDP达到了9.1％，当年还有SARS！可见，中国的投资和生产因为货币数量的增加而得到了很大的扩张，要知道，2003年中国对水泥的消费量是全球水泥消费量的40％。而这也正是中国目前水、电等能源不足的原因之一。
再看看广义货币M2的年增长率，2002年1月约是13％，到2002年末已经上升到了18％，到2003年中期达到了21％。即便是在SARS严重的去年4、5月份，广义货币M2的增长仍创新高，贷款增幅虽有所下降，但仍然保持高位增长。
货币量的增长无疑蕴含着潜在的通胀压力。在2003年的最后一季度，中国已经有了一些通货膨胀的苗头，在今年4月，通货膨胀率已经上升到了3.8％，从过去七年来看，这已经很高了。
现在经济过热的逻辑就在于：货币数量猛增，导致投资和生产扩大，由此出现了部分行业和地区的经济过热。所以现在中央政府要抑制经济过热，就要减少货币数量，而提高利率就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21世纪》：目前中央的宏观调控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是有人也担心行政手段过多地干预经济，你对此怎么看？
邹至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货币数量的增加实际上是被动的。如果中国在两年前就提高人民币的汇率，那么现在就不需要用行政手段来干预经济了。因为那时如果提高人民币汇率，出口就会减少，外汇就不会增加这么多，货币数量也不会增加得如此之多，那么也就不会出现所谓的经济过热。
解决经济问题还是要用经济手段，而尽量要减少行政手段的干预。
三大优势推动中国经济增长
《21世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你觉得中国经济发展的优势在哪里？
邹至庄：开始于1978年的改革开放使中国经济得到了快速发展，市场经济、优质的人力资本以及后发优势使得中国经济得到了大大提升。
中国经济发展有自己的优势，我认为主要有三点：一是中国人的素质，即优质的人力资本。与外国人相比，中国人其实是很厉害的，中国人在3000多年前就可以造出青铜器，就可见中国人的智慧并非一般。我刚刚参观了温州的一家很有名的生产打火机的工厂，车间工人对于打火机的组装技艺精湛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第二就是中国现在实行市场经济，实际上市场经济在中国历史上已经存在很久了，宋朝时中国就有市场经济了。改革开放的成就也说明市场经济对于中国经济的提升。
第三是后发优势，中国是后发展国家，可以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来为自己所用。中国采用现代科技和管理的主要渠道是通过外资，其他的亚洲经济，如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发展飞速，也都是得益于引入先进的现代科技。
这三个因素可以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三大动力”，它们还将会继续存在，所以中国在未来还会发展。利用世界银行的数据，我们可以预测中国和美国的生产总值，以1998年为起点，我预测，到2020年或是2020年以后，中国的经济生产总值将会与美国一样大或是超越美国。
《21世纪》：中国要充分发挥三大优势，需要解决哪些问题呢？
邹至庄：中国的经济发展同样也存在很多问题，比如腐败、地区发展不均衡、对知识产权的尊重程度不够、银行系统还存在大批坏账、国有企业改制问题、中国的法制尚不完备、缺乏西方的法治文化等等。但是中国也正在努力解决这些问题，比如日前建设银行的分立上市就是一个例子，这是一个很大进步。
还有一个值得指出的问题就是，一般认为，中国的国有企业有很多弱点，比如：没有效益、经营亏损，而且批评者还认为国有企业改组，淘汰了大量工人，这成为失业大军的源头，但是我认为，这个问题并不见得是中国的一个重要的经济问题。
这是因为，首先，国有企业占中国的工业总产量的比重正在下降，到2000年国有企业只占28％，所以，即使国企经济增长较小，中国经济也能保持快速增长。其次，中国的国有企业的效益正在改进之中，尽管其改进速度要比非国有企业慢一点。第三，中国政府完全可以驾驭国有企业重组中的失业问题，失业保险制度也在不断健全之中，与此同时，中国的市场经济在不断发展，这也产生出很多就业机会，这些机会都可以舒缓失业所带来的问题。
《21世纪》：据你预测，到2020年或是2020年以后，中国的经济生产总值将会与美国一样大或是超越美国。美国至今还未给予中国市场经济的地位，中国经济对美国究竟会产生什么影响呢？
邹至庄：由于中国具有廉价而优质的劳动力，美国以及一些其他发达国家的很多制造业已迁入中国，他们在中国开办工厂，其结果肯定会使美国国内失去很多就业机会，部分失业的工人需要面临很深的痛楚，但是，美国在中国投资办厂，可以使用中国廉价而优质的劳动力，这将会为美国带来更高的整体国民收入，美国的GNP增加了，因为这些美国流入中国的资金所产生的回报更多了，这足以抵消在美国损失的生产总值。而且，中国的廉价劳动力也会促使美国工人发奋图强、提高工作的积极性，为争取工作机会而努力提高个人技能。
此外，中国也为美国生产的产品提供了一个庞大的消费市场，也就增加了这些行业的就业机会。这些对美国都是有利的。这也是经济全球化的必然结果之一。
尽管两国贸易中也有矛盾，但是长远来说，在经济全球化的条件下，两国的国民收入都将会得到较快的增加。美国视中国为贸易伙伴才是正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