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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崔健：我願意接受所有的、我不熟悉的東西
時代的火把時代的崔健 ．溫子
中國搖滾教父崔健二十年經典回顧個人演唱會在北京上演，點燃這個寒冬最激烈的一把火。他的音樂開創並定格了一個時代，而他本人，仍循著自己的方向，奮力前行。
編者按：二零零八年一月五日，《時代的晚上：崔健二十年經典回顧個人演唱會》在北京工人體育館上演，點燃了這個寒冬最激烈的一把火。能容納八萬人的工體，這一晚幾乎滿座，十幾首老歌，每一首都成了大合唱。「那天是你用一塊紅布，蒙住我雙眼也蒙住了天」，「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難以離開，難以存在，我想要死去之後從頭再來」，「快讓我哭，快讓我笑，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野」 ……最後一首歌，「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熟悉了二十年的旋律響起，全場沸騰，所有人都站起來，高舉手臂，扭動身體，和台上那個中年男人一起嘶吼。
台下一直在喊：「崔健、牛逼！」「崔健、牛逼！」崔健也回喊：「你們也牛逼！」
他的歌迷說，這麼多年，只有這個詞才襯得上他。
本刊特約作者溫子在北京專訪崔健，以下是她的報道：
這場音樂會從拿到演出證、賣票到最後演出只有二十八天，但是北京工人體育館當天坐滿率達到八成以上。崔健的經紀人尤尤興奮地形容：「現場火爆程度超乎每個人的想像！」
一提起崔健，有很多曾經的熱血青年說，今天的崔健沒落了、消失了，他的輝煌時代已經結束了。每每聽到，我都要反駁：你把所有的理想、未來都一廂情願地推到一個小伙子身上，而你做了什麼呢？你的所有的願望都一起墜落了？
沒有一個創作者願意被定格在歷史，崔健也一樣。
二零零八年的《時代的晚上》，一半歌曲創作自八十年代，一半來自九十年代。
九十年代後期，崔健開始在自己的音樂裏容納Hip Hop、Rap的西方潮流。當時的中國聽泷沒有多少人熟悉Rap，那時崔健的演唱會上，觀眾在自己熟悉的老歌裏很瘋狂地伴唱，但一到不熟悉的節奏，就像氣球漏氣一樣回到座位上看著舞台。二零零八年的今晚則不尋常。你能看到負責秩序的保安跟著他的Rap節奏扭屁股，而旁邊比他大十來歲的人則一絲不動盯著舞台。我身邊的年輕情侶可能根本不了解那個人人把崔健當作時代英雄的年代，但他們依然從頭到尾聽得很高興。
九八年，崔健發表新專輯《無能的力量》。他說：「我發現，以前我尋找的東西以為在我的生活的外面，所以出現過『出走』、『跟我走』、『逃走』這樣的歌詞。但，現在知道那些東西不是在遠處，而在我站的地方。所以，我不再想走。」崔健站定了自己的位置，他的歌迷卻說，崔健的東西多了批判，少了感受。
但是，多年的嘗試、多年的積累，雖然途中有過多少次徘徊，崔健依然堅持在自己的路上走下去。他給中國搖滾開了一個好頭，接下來的路，要靠更多人一起走。下面是我和崔健的問答概要：
十多年來我一直看你的現場演出，也看到你的樂隊在演變。剛開始有打擊樂、鍵盤，熱鬧得很，後來你減掉這兩個部分而加了DD組合合聲，再加了DJ和 Rapper。到世紀交接時，你的樂隊精簡到最基本的五個人，你、薩克斯、吉他、貝斯、架子鼓。零六年在首都體育館演出，又有了鍵盤、打擊樂，恢復了十幾年前的陣容。這代表什麼呢？
其實，我們的樂隊是甚麼樣的組合，對我來說，都可以幫我們調整到最激情的狀態。過去的打擊樂打得比較簡單，但是鼓仨兒（張永光）是一個音樂家，所以很能夠融合其他的音樂風格在一起，有一種world music那種風格。對於我來說，節奏能讓我高興起來，我覺得有節奏的音樂有很樂觀的感覺，所以我特別喜歡用節奏感的音樂。
但是，對很多人來說，崔健是一個傷感的人，對嗎？
對，有旋律的歌，可能會有點傷感。可能傷感是我的一個很重要的情緒。我喜歡有傷感，但是有力量的那種。另外有一種的傷感是沒有力量的傷感，比如說很多流行歌。
你在與香港城市舞蹈團合作的時候曾說：「紅色是心，代表灼熱、革命。黃色是肉體，代表世故、溫清。藍色是頭腦，代表冷靜、理智。」但你這次沒有唱《紅旗下的蛋》，而選了《藍色骨頭》，是不是刻意安排的？
這裏有很多的原因。我不太習慣在北京的大型演出裏沒有新東西。因為，其實我內心裏很在乎經常聽我的忠實歌迷，他們對我的動向了解得很清楚。如果每次不給他們一點新東西的話，我覺得會很對不起他們。所以我準備了《藍色骨頭》。
雖然這次觀眾對《藍色骨頭》的反應也很好，但是往往在你的大型演出裏，一唱到新歌時，很多歌迷就不知所措，氣氛會冷下來，你不擔心嗎？
我希望這樣的！因為我討厭那麼多掌聲，會讓人覺得是一個秀，而不是真正的音樂。我自己每次聽任何一個音樂家演出的時候，如果他不給我一點新的、不給我下一步的方向，我會覺得有點失望。哪怕它不好，能聽到新的歌我也非常高興。
你曾經說過，你以前老想著往外走，所以說「出走」、「跟我走」，但後來你發現要尋找的東西其實不在天空上而在這片土地上，所以你不再想往外走，「我回來了，我在這裏！」但是在你的新歌Outside Girl裏，我又聽到了一句「Take Me Away」？
這首歌為什麼用英文唱，就是可能希望往外走到更遠的地方，原來那個「往外走」可能是近的地方。這首歌它不光有往外走的意思，還有一種意思，是想表現我願意接受所有的、我不熟悉的東西，並不是簡單一個所謂要離開過去的地方。我更願意說，我希望這個家越來越大，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家。我的歌詞裏邊有一段話：「告訴媽媽我不回，我的心還沒有破碎，如同這個地球，地球就是一個家。」我們為什麼要把這個地球分成你的家、我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