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协定中一边发芽一边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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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2月04日 南方都市报 邱大立
与其说罗大佑是一支测量大众对流行歌曲怀旧程度的温度计,不如说他是一位用来检验现实新趋势的名模。20多年的时间铸造出一位位大师,但大师的变质往往比大众更明显,也更令人痛心,因为人们本来指望在他们的英雄光环里倒映出自己的言行规划。
就在梁弘志远走了二十天后,罗大佑出版了新作。两个事件在朝着生命两个相背的方向各自游走,令人对美丽有了更多的遐想。
在台湾流行乐的大师中,中国人最熟稔的莫过于罗大佑了。在一首首大时代的主旋律里,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就这么被铸印出来了。可无论是何方神圣,他必须得通过自己音质的饱满度和音量的嘹亮度来验明正身。而英雄是否真正称得上盖世,正在横跨世纪的罗大佑正好成了一个最佳验证标本。这几年间,他不停地在万众一心的现场期待和千方百计的媒体讨论中劳累地奔波着。有时候,高压下的他会冒出几句失控的言辞,它们微微刺痛着他那身笔挺的西服,并让它产生了一些不自然的褶皱,从而也让一位文化领袖的光辉形象开始变形扭曲。人们已不再期待21世纪的罗大佑可以继续谱写情深似海的恋曲。
今年夏天,罗大佑顺利地度过了自己的50岁生日,这个数字对一位歌手来说是一个最敏感的出口。50岁之际创作一张名为《美丽岛》的专辑,这也许是又一段生命行程的预告。人们对罗大佑新专辑的心情是矛盾的,因为他们既担心他停滞不前,又接受不了他变速过快。唱片的封面呈现了一种沉暗的基调,同时也展开了罗大佑歌唱史里一场脱胎换骨的心情。他坐在高高堆起的碎礁石上,身后是一片黑漠中的楼群。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一束光的方向,沙发上跷起的二郎腿是他决定对一个已经到来的新时代摆出的姿势,那里并不全是悠然自得与置之度外。无论是岩石、大厦还是沙砾中独自挣扎的野花,都是在为光阴的聚别与生死寸寸立传。站在一个情歌已严重神经错乱的年代,一名歌手的个体感受已不再是人们观赏的核心。闪亮的年代里闪烁的已不再是照亮人间的明星,而是廉价青春舞台上罗网交织的荧光灯。于是,踏上《美丽岛》的罗大佑决定要告别做一名大众情歌伴侣的日子。
从双专辑70分钟的分量看,罗肯定积蓄了很多心里话要诉说。开场曲是纯钢琴伴奏的《伴侣》,罗的镇静一如这首曲调准确的短暂,它让人对罗大佑即将展开一个新的歌唱隧道充满信心,它的凝重和第二首主题曲《美丽岛》的奔腾形成了一种紧密的呼应。
当《舞女》把即将上场的序幕拉开后,她舞动的旋律让人总有一种深刻的担心:她会不会回归到13年前《首都》中的《母亲》?她唱响了一支平缓的小调,我们又能用什么方式来猜准母亲的身份和她曾经扮演过的历历角色呢?《啊,停不住的爱人》的背景比它的主歌旋律更大气,《倾城之雨》带着它的清澈划开了罗大佑在《美丽岛》里必然要经过的一个路口,这也一定是人们最眷恋的地方。而《往事2000》和《恋曲2000》各自微笑的样子到底又有什么不同?
《绿色恐怖分子》除了前奏中的电话铃声让人再度索然无味外,全曲的节奏和内容已是一气呵成,和之前的《手牵手》和之后的《时光在慢慢流失》构成了一部连续的篇章。这几首歌都大量用了合唱,歌手的新歌在一片人民呼声的掩护下展现了前赴后继的力量。
罗大佑没有在《网路》中迷路,而是在《变天著花》中果断地扭大了电流。在722字的《阿辉饲了一只狗》里,他还做了一次超龄版的台湾朋克。更夸张的是随后的《真的假的》,罗大佑在自己特有的生理麦克风前,表现了与新一代说唱天王们明显不同能量的火力。
在《美丽岛》上,罗大佑昔日的招牌情歌被放大到一个从未有过的规格,原有的型号已经被他唱破了。在面朝老路的那个方向,他并没有凝望太久;在通向新路的这块地面,他也没有涉足太深,他一层层地透露着自己乡土的本色。很多年前,人们为罗大佑一点点提早暴露的疲惫心态而感叹;而2004年的罗大佑,留给人们的却是一串陌生的背影。陌生,是为了要暗暗摸索另一次温暖的摩挲。
学习、相处、珍惜、沉浮、旋转、牵手、安慰、憧憬、努力、寻找、追逐、解答、坚持、保护、等待、羽化,这是罗大佑在《美丽岛》上种下的16颗树。穿过16缕激昂的旋律,隐约有一支嘹亮的号角在微光中单飞。那是每一名歌者渴望越过自己的年龄、心态、政治护照和时代胃口的重重困障后,一个可以自由歌唱的节日。
图:《美丽岛》的封面上,罗大佑跷起的二郎腿是他决定对新时代摆出的姿势。